那個久違的聲音又一次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暗黃模糊的落地窗上,恍恍惚惚,彷彿倒映出了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
這讓楊佑非又一次想起了自己之前看過的一部電影中的開場臺詞:我腦子有病
是啊男主的腦子有病,而他的腦子也有病
不然, 他爲什麼常常會幻想自己的身體裏有另一個人, 不,是關着一頭獸
那頭獸,敏感、多疑, 蟄伏在暗處, 睜着狼一樣的眼睛,不停地磨着利爪、噴着粗氣, 時而焦躁不安, 時而沉寂如水,很多時候, 他自己都控制不住那頭獸,直到遇到那麼一個人, 只要她溫柔地招招手,哄孩子似的輕言細語,就能把那頭獸安撫下來,從兇獸軟化成貓咪,隨着她偶爾的溫柔淺笑, 打滾翻肚皮, 乖巧地躺倒任揉捏。
嗯, 他也要借鑑電影裏那個主角的話:他有病, 腦子有病病得不輕、病入膏肓。
一模一樣的這一天,一模一樣的話語,她說她出去拜訪,會趕在民政局下班前回來,我相信了,嗯,第幾次了算上這次,是第三次了吧最後的最後她食言了,一次又一次,她打電話告訴我,時機不對,然後
那個影子由模糊到清晰,彷彿是他臆想出來的另一個人格。
只是,那個他臆想出來的影子,不是電影中的小丑模樣,反而輪廓深邃、棱角分明,陰鬱滿滿的鳳眼,比現在的他,多了一份歲月沉澱後的滄桑,暮氣沉沉、垂垂老矣。
像是很多年後的他。
再次確認,他腦子有病
要不要打個賭那個影子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嘲弄地笑笑,嗓音低沉沙啞,彷彿桀桀怪笑的反派。
賭什麼
不多不少,兩分鐘零二十秒後,張駿的電話就會打過來,他會告訴你呵呵,還是先開始算時間吧來,聽我爲你倒計時,78秒77秒
五秒、四秒、三秒、兩秒、一秒
腦海裏那個聲音剛數到零,不早不晚,楊佑非握在手裏的手機,果然傳來震動。
他的眸光閃了閃,拿起手機,看着屏幕上閃爍的來電名字,鳳眼幽邃、神情難測。
他按下接聽,電話那頭傳來張駿有氣無力的聲音:“抱歉,楊先生,任務失敗,我媽說之前小小姐上門的時候有開玩笑地提過一嘴戶口本,老爺子當了真,對她有了提防,把戶口本鎖到保險箱裏了,我媽沒那個膽子,所以”
抱歉,楊先生,任務失敗,我媽說之前小小姐上門的時候有開玩笑地提過一嘴戶口本,老爺子當了真,對她有了提防,把戶口本鎖到保險箱裏了,我媽沒那個膽子,所以
在電話接通的同時,他腦海裏那個聲音便同步着張駿的語氣、語速,不緊不慢地把張駿的話,學得惟妙惟肖,好像真的未卜先知,曾經歷過與他一模一樣的場景。
腦海嗡嗡嗡,楊佑非握着手機的手不自覺地青筋暴起,不等張駿說話,他掩耳盜鈴似地直接掛掉了電話。
那個影子嗤笑一聲,嘲諷他是喜歡掩耳盜鈴的膽小鬼。
還要繼續賭麼那個影子輕輕地問。
你贏不了的要是還不信,你可以試着打電話給溫淼,聽聽她怎麼說相信我,你也會有驚喜的
嗯,這個時候流行的一句話是什麼來着
我走過最長的路,是你的套路
同樣的會所,同樣的包廂,不同的是,推門進來的人,除了翻糖網的廖誠和孟大輝外,還有兩個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人。
爲首的女人女王範十足,因爲保養得當,從頭髮絲到腳後跟,完全就找不到歲月留在她身上的痕跡,精緻的五官、白皙的皮膚、眼角下清晰分明的一點淚痣,她穿着寶藍色一字領包臀裙,前凸後翹的完美身材,根本就看不出她其實已有了一個25歲大的兒子。
楊夫人,林子眉,帝都林家的獨女,真正活在食物鏈頂端的天之驕女。
她嫁給楊嘯是真的下嫁,圈子裏很多人都在說,楊夫人沒了楊家還會有一片大草原,
而楊家一旦失去楊夫人,那就是拔了牙的老虎,色厲內荏,再興不起風浪。
因此,這幾年成功如s城首富楊嘯,在自己老婆面前依舊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個軟飯男,即便楊家在s城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可楊嘯還是夫綱不振,近兩年來,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老婆養了一個又一個小狼狗卻無力阻止,甚至,他的臉上還要強撐微笑,繼續扮演潔身自好、深情不悔的好丈夫,頭頂原諒色帽子,低頭哈腰,偶爾還會心甘情願地自掏腰包,主動砸錢力捧老婆看上的小鮮肉男人做到楊嘯那樣,掙再多的錢,在旁人看來,也不過是人傻錢多的大悲劇;而女人做到楊夫人這樣,旁人就算心底非議多多,面上卻還要笑臉相迎,俯首稱臣,諂媚地喊着女皇殿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夫人的身後,跟着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那個女人即便臉上拍了粉、化了濃妝,卻始終無法掩蓋時間留在她臉上的痕跡,她穿着一身中規中矩的米白色職業裝,襯得本就有些過於豐滿的身材更顯臃腫,圓盤臉、雙下巴,和楊夫人走到一起,完美詮釋了那句“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的”真理名言。
那個雙下巴的女人,就是五年前對楊佑非表示過興趣的林總林海雲,之前有人說她是楊夫人的堂妹,後來又有爆料說,她和楊夫人不過是血緣關係很遠的遠方親戚,根本就不是帝都林家的嫡系
“伯母、林總”看到楊夫人和林海雲一前一後進來,溫淼的眸光閃了閃,暗道一聲:果然如此。
唉,藍顏禍水啊藍顏禍水
說起溫淼和林海雲之間的恩怨,追根究底,還是在五年前侯梓交給楊佑非的那張房卡上。
林海雲喜歡小鮮肉,這在圈子裏可以說是人盡皆知,她的丈夫沒有楊嘯的教養和忍功,寧願淨身出戶也不想爲難自己頂着綠油油的帽子憋屈一生,於是,忍無可忍之下,他終於下定決心和林海雲離婚當然,和帝都林家只是沾親帶故的林海雲一家,倒是把姿態擺得高高的,霸道無三觀,明明是最先出軌的過錯方,好聚好散不願意,硬生生地把前夫一家剝下一層皮,搞得人家在s城待不下去,灰溜溜地跑回老家c省重新開始。
林海雲的離婚案,那會兒在圈裏鬧得還挺大,只是人家背靠大樹好乘涼,林海雲以楊夫人馬首是瞻,經過二十多年堅持不懈的努力討好,近幾年總算水滴穿石,成功把楊夫人哄得高高興興,這不,能力不行、長相不行的林海雲,因着楊夫人隨口的一句話,就空降楊氏集團子公司當總監,去年還升了子公司的副總裁,負責推廣營銷楊氏集團旗下所有日化產品。
楊氏這幾年雖然把重心轉向房地產,可到底也是靠化妝品起家,旗下品牌“輕語”和溫氏集團的“青檬”都是主打“補水”系列,市場定位相同,二者自品牌創建之初就註定了是競爭對手,這些年來,你來我往,數次交手,就連找的代言人,都是同類型的流量小花旦,若不是溫淼當機立斷,敢於冒險和新星微店合作,拓寬零售行業銷售新渠道,又慧眼識珠地砸錢贊助偶像劇,瘋狂植入廣告、冠名有潛力的大爆綜藝,成功打響知名度,不然的話,原本頹勢漸顯的溫氏集團,或許早就被楊氏企業按在地上反覆摩擦了。
溫氏在溫晧手裏走了下坡路,又因溫淼的橫空出現起死回生,溫老爺子雖然在溫淼的婚事上有些瘋魔,但在大事上,特別是公司的未來發展上還是看得很清楚。
別看林海雲的年紀和溫淼的母親差不多,可她的心眼卻是真的小,這幾年來,仗着楊夫人以及楊氏集團在後撐腰,她給溫淼下了不少絆子,損人不利己,寧願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不願讓溫淼好過,加上楊氏那邊財大氣粗,有幾次,更是直接搶了溫淼接洽已久的項目翻糖網的idol 100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廖總,您這樣可不厚道啊之前明明說好了,要和我們籤這個項目的獨家冠名權,怎麼才幾天功夫,你們家就官宣了輕語成爲idol 100的金主爸爸既然你們早就和輕語py好了,爲什麼不早告訴我們故意逗我們玩嗎”不怪金婷沉不住氣,畢竟,她和溫淼上週加班加點、熬夜開會,都是爲了idol 100這個項目的冠名權,眼看着董事會那羣老狐狸們已經鬆動有意加投資了,結果居然又被林海雲那個老女人橫插一刀
這種感覺,就跟她打榮耀王者時一樣,同隊隊友組團刷了半天主宰,眼看只差最後一層血皮就能成功了,結果敵人突然從草叢裏冒出來,在大家措手不及的時候搶走最後一點血這種感覺,真的是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