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素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灰撲撲的幔帳,原本應當是天青色的,洗的褪了色又加上累積了太多的灰塵成了現在的模樣。

    掀開身上破破爛爛的薄薄毯子,柳素素起了身,手摸在粗糙的牀單上,她看着屋裏的一切。這一切熟悉又陌生,牀尾放着一口紅色的大櫃,裏面放着的她的嫁妝,被子褥子還有幾身衣裳,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在裏面,卻沒有裝滿。北面的牆放着家裏的糧食,兩袋苞米渣子,往上掛着幹辣椒串。

    房間裏有一面貼着紅雙喜的鏡子,柳素素深吸一口氣,穿着拖鞋走到了鏡子前。

    玻璃鏡裏映出一張小臉:尖尖的下巴,杏狀雙眸,小巧鼻樑,粉色菱脣,頭上還纏着帶着血痕的白色紗布,肌膚白皙帶着十八歲的稚嫩,唯有一雙眼細看像是遠山又像是秋水,說不出的韻味。

    柳素素嘆了一口氣,在大康過了波瀾壯闊的一生後,又重回到了第一世,摸一摸頭上的傷,她就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這時候她剛嫁入周家沒多久,丈夫已經去了,孃家人嫌棄她帶回去的錢太少,竟是趁着小叔子斷了腿,過來洗劫了家裏纔有了她頭上的傷口。

    再等上一個月,她就會被接回家,然後嫁給一個性子暴戾的男人,婚後生生被打死,一睜眼重新投胎,到了不曾聽聞的大康朝。

    在古代,她不再是柳素素,而是柳宿,讀了書明瞭志,他以男子之身在大康朝做了許多事,他考上了狀元,做了六部尚書,做了首輔,他創造了大康朝的空前盛世,殫精竭慮在不惑之年累得過勞死。

    再次睜開眼,竟是回到了第一世,做回了柳素素。

    走到了門邊,屋外的陽光讓她猛地眯着眼,等到眼睛重新恢復了光明,她才大跨步往前幾乎走去,路過了咯咯打着鳴的老母雞,她走到了另一扇木門前伸手推開。

    陰暗的房門打開之後,牀榻上的人動了動,柳素素徑直往裏走去,那個瘦的脫了相的周正澤從牀榻上支起身子,等到看清了眼前的人,神色淡淡,眼底有厭惡之色劃過,“你怎麼來了”

    連聲嫂子也不願稱呼嗎

    柳素素心中一嘆,如果說第一世她最大的遺憾,就是錯誤地依賴孃家,送了太多的錢給孃家,養大了他們的野心,孃家把周家的錢搶走,她也不敢討要回來,周正澤等到身子恢復了些,就親自去討要,誰知道被柳家的人推了一把,傷上加傷,這讓周正澤的腳永遠落下了殘疾,還有周家最小的女兒周甜,在她回了孃家後不久,就聽人說是丟了,周正澤爲了找周甜離開了村子,最後不知去向。

    回到了第一世,她自然是不準備走過去的老路,周家的錢財是因爲她而沒了的,周正澤的腿也與她有關,她必須負起責任。

    “錢,我會想辦法要回來的。”柳素素說道。

    “就憑你”周正澤冷笑一聲,想到了沒有的那筆錢,他又受了傷,到時候開了學錢要是不夠,那可是耽擱了周甜的學業

    柳素素並沒有回答,忽然伸出手去摸周正澤的腦袋,手下發燙,果然是發了熱。

    “你幹什麼”周正澤的眉頭皺起,大聲說道,因爲揚起了聲,劇烈的咳嗽。

    柳素素只是沙啞嗓子說道,“別說話。”精準地抓住了周正澤的右腕,做的是把脈的動作。

    周正澤皺着眉頭,看着嫂子對他搖頭,閉上了眼睛,像是在把脈。

    他幾乎可以說是嗤之以鼻,初中都沒有畢業的柳素素,裝什麼大夫還把脈用了力從柳素素的手中掙脫,“還沒死,不用嫂嫂費心。”

    給他把脈的時候,柳素素是閉着眼的,這時候睜開了眼,周正澤這才發現,柳素素有一雙清亮而又澄澈的眼,就像是一汪清泉,微風一起帶起了粼粼的波,那波很快就消失,柳素素的眸色清淡,她在屋裏轉了一圈。

    “還想找錢”周正澤冷笑着說道,柳家搶錢,說到底也是柳素素一開始就想着孃家,養大了他們的野心,“不等着我死了,就想着把周家掏空,都帶回給你們”

    周正澤以爲自己會看到柳素素哭哭啼啼的模樣,都已經做好了嫌棄的表情,誰知道柳素素拿着開水瓶,試探瓶裏的水,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喝水。”柳素素說道。

    “不用。”周正澤的眉頭皺着,避開了柳素素的杯子,別過了頭。

    柳素素只是把水杯放在牀邊,“既然不想喝水,那就等會喝。”拿起了毛巾,還有臉盆,屋裏本就有涼水,調試了合適的溫度,對着周正澤說道,“脫衣服。”

    周正澤沉着臉,“柳素素,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

    柳素素是懂得,只是做了太

    久的男人,柳素素這纔想起自己已經重新是女子了。

    作爲柳宿的日子,她有一手好醫術,給周正澤把了脈,心中就有了章程,這會周正澤正發着燒,她就想要刮痧替周正澤緩解一二。

    但周正澤的話讓她想起她已不是大康朝的柳首輔,而是八十年代的柳素素。

    見着眼前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周正澤的神色更是譏誚。

    誰知道柳素素伸手就要給他脫衣服。

    “你幹什麼”周正澤想也不想就要掙脫開,但因爲柳素素的頭上有傷,他的動作不敢太大,加上因爲發燒身子發軟,被柳素素剝去了衣服,露出了白皙的肌膚,還有淡色的兩點。

    柳素素看着周正澤的身子,手指在他的背上一拂,在脊背上一擰,說不出的酥酥麻麻與暢快的感覺從被捏過的地方擴散開來,胳膊上都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

    等到周正澤回過神來,他的衣服早已經被脫得乾乾淨淨,柳素素在他的背上不知道塗了什麼,有些黏黏的,用瓷勺在他的背上游走,用的力度有些重,劃過的地方發熱發疼,又有些說不出的暢快。

    十八歲的年齡,從未近過女色,加上柳素素又是他嫂子的身份,周正澤白皙的耳根都泛起了紅,知道柳素素是給他刮痧,母親還在世的時候,也曾這樣給他刮痧。

    周正澤心中一直告訴自己,現在他的身體好了纔是關鍵,柳素素這樣做無非是想讓他早點好,早點去柳家把錢拿回來。

    知道了柳素素的好意,周正澤僵着身子任由柳素素給他刮痧,等到柳素素的動作停了,連忙穿上了衣服。

    柳素素瞧見了他的動作,也見到了周正澤通紅的臉,嘴角微彎心中覺得有些好笑,剛想要開口,吱呀一聲,房門開了,房門外是個頭髮有些亂糟糟的小姑娘。

    “甜甜。”周正澤對着小姑娘招招手,對着妹妹的時候,周正澤原本嚴肅的面容柔和了下來。

    周甜看了一眼柳素素,飛快地跑過來,爬上了周正澤的牀,整個人偎依在二哥哥的懷裏,才說了一句細弱蚊蚋的“大嫂。”

    柳素素看着周甜,她的頭髮有些凌亂,自己梳的兩個小辮蓬鬆又亂糟糟的,衣服的扣子扣得也不是太好,整個人更是瘦弱,原本就有些大了的衣衫在她的身上顯得更大了。

    這樣的小姑娘讓柳素素的心中有些愧疚,這樣的孩子已經是被人捧在掌心裏的,第一世的自己只顧着沉浸於自己的悲傷之中,對周甜自然而然有些忽視,大哥去世,二哥傷了腿,自家被大嫂的孃家像是強盜一樣掃蕩了一番,只怕小姑娘這些日子提心吊膽。看了一眼屋外的天,柳素素開口,“我去做點東西。”

    說完也不去看房間裏的兩人,就徑自走出了房間。

    周正澤看着柳素素的背影,忽的發現,原本總是縮頭縮腦的柳素素竟是脊背挺得極直。

    柳素素到了廚房,廚房裏值錢一些的臘肉還有臘雞臘鴨在上一次孃家人上門的時候已經被掃蕩乾淨,只有一些米麪,孃家人或許是因爲拿了太多的錢財,沒有看得上廚房裏的這些米麪。

    撥了竈臺裏的火,那些曾經刻入在骨子裏的記憶開始復甦,從一開始生疏的動作,慢慢變得熟稔。

    大鐵鍋裏燒了水,在搪瓷盆裏麪粉加了水,柳素素開始攪拌,一直成了綠豆大小的一粒粒的麪糰,才停下了動作,沸水煮着面籽,柳素素從雞窩裏去摸了三枚雞蛋,又把嫩生生的菜葉切成了碎末,加入到了面籽湯裏。盛了一部分,倒入到碗裏,把藏在缸裏的香油拿出來點在面籽上,別提有多香了,原本肚子不太餓,在聞到了香氣,就有些餓了。

    柳素素把這樣的面籽端入到了房裏。

    周正澤原本正在和周甜說話,看到了柳素素進入到房間裏,眉峯攏起,見到了碗裏散開的蛋花,心中的奇怪到了頂峯,以前的柳素素最是節約,這至少是兩三個蛋,周正澤看着妹妹喫的香甜,悶不吭聲喫完了面籽。

    “鍋裏還有。”柳素素說道,“竈臺的火我撥了下,你每隔半個時辰”頓了頓,柳素素改了口,“每隔一個小時往裏面加一搪瓷杯子的水攪一攪,中午那頓飯湊合過去,等晚上我再回來做點瓷實的。”

    周甜聽到了柳素素的吩咐忙不迭點頭,周正澤放下碗筷,一雙烏幽的眼落在柳素素的身上,“嫂嫂要去哪兒”

    柳素素說道,“我想要上一趟山。”

    周正澤冷笑一聲,“柳素素,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我的腿斷了。”聲音譏諷,“沒法子陪着你上山。”

    周甜見着自家二哥面色難看,小手抓了抓哥哥的衣衫,周正澤知道妹妹的性子有些膽小,頓時聲音放的低一些,“又沒有下雨,你上什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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