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順着榆樹葉的縫隙照在女子的發間, 如同海藻一般的長髮烏黑捲曲, 微風吹過, 籠在她頭上的光華微微晃動, 搖曳出金色的斑斕。

    從王培文的角度可以看到柳素素的全臉, 她的額頭不像是時下的女同志那樣有燙的彎彎卷卷的劉海, 而是梳攏了起來,露出了額頭,王培文注意到了柳素素額頭上的傷口,皺着眉頭,這樣一張臉, 怎麼就臉上留了傷口, 不要留疤纔好。

    從臉順着脖頸往下是的確良的襯衣。少有人能夠把紅色穿出這樣的風采, 解開了一顆鈕釦比嚴嚴實實的多了一點隨性, 又不至於露出太多,仍然是規矩的良家婦女模樣。這個女人的胸是不小的,腰也很細。只可惜人太多擋住了腿, 不知道這人的兩條腿是不是長又細。

    這女人比上次他差一點就能夠上了的胡秀蘭還要漂亮點。

    一直到拿着的煙燙了他的手指, 他纔回過神。還有半隻沒有抽完中華毫不猶豫地就扔到了地上, 皮鞋踏上了發紅的菸頭左右碾動滅了煙, 舌尖舔了一下嘴脣, 眼睛也微微眯起。

    如果要是有經歷過上一次事的人在場,那麼他一定會發現, 現在王培文的動作和眼神和上次一模一樣。

    司機老李是硬着頭皮過來的, “培文啊, 尤主任讓我過來的,讓我請你去車上休息,這裏熱。”

    王培文的目光就沒有從柳素素的身上離開,隨意揮了揮手,順口說道,“又不是夏天,熱什麼。不去”不過,他倒是看這個女人得有些心熱,伸手把扣得嚴嚴實實的襯衣領口拽了拽。

    “是尤主任吩咐的,讓我請你到車上去。”李全看到了人羣裏的柳素素,這人比先前那個胡秀蘭還要漂亮,難怪王培文的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

    “我媽說話你聽,我說話你就不聽”王培文終於不再看着柳素素,而是看着司機。老李叫做李全,是省政府司機班的,算是他媽那邊一個拐彎抹角的親戚,性格還算是老實,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就成了他老爹的專職司機。

    看着王培文的眼,李全的心裏一咯噔,乾笑道,“怎麼會”他本來就怕熱,這時候背上都已經汗溼了。

    王培文冷笑一聲,“一口一個尤主任,看來她對夫人這個稱呼不滿的很。”從鼻腔裏噴出鼻息,表情很是不屑,“也就炫耀那點本事,那個主任怎麼來的,老李你心裏沒數還不是靠着我老爹得到的,要不然憑她的資歷憑什麼呢。”

    能夠評得上正高的基本都過了五十,尤玉鳳剛過四十的時候就當了主任醫師。

    四十歲的主任醫師,全國上下不能說沒有,但是確實不多,其他的省份評上這個職稱的,可都是做出了響噹噹的貢獻,尤玉鳳有什麼有的就是她的好老公。當初和尤玉鳳競爭的另一個大夫可以說是德高望重,憑什麼尤玉鳳笑到最後,就是因爲王偉的職位。

    李全的心裏頭也有數,醫院也是體制內,在評職稱的時候,肯定要優先考慮領導幹部的親屬的,更何況這個領導幹部還是實打實的副廳級幹部,不出什麼意外,退休前起碼可以升到副部。

    副部級那可是坐省裏頭幾把交椅的。這樣的領導,醫院還能不給面子心裏想着,話出口的是,“我老李不懂什麼醫術,不過,副廳長家裏的那些錦旗還有尤主任辦公室的錦旗都是實打實的,當時敲鑼打鼓的送來,都看着呢。還有當時院長評職稱說的話,我也記得,說尤主任工作是嘔什麼的血,哎,反正就是一心撲在工作上。這個職稱是實至名歸。”

    王培文聽這話聽得膩味,“我媽不在旁邊,拍什麼馬屁。”

    王培文素來是隨心所欲管了,他是王偉的獨子,出生遭遇了這樣大的罪,夫妻兩人自然愧疚,把最好的都給了他。王培文上學的時候,王偉和尤玉鳳兩人都是忙着工作,兩人正好都是上升期,這段時間他由爺爺奶奶帶大的。他們更是把王培文疼到了骨子裏,不讓這位祖宗受一丁點的委屈。

    李全剛開始給副廳長開車的時候,也對王培文說話咋舌不已,到了後來也就習慣了,左耳朵聽右耳朵進,這樣他的工作才能安穩包住,給副廳級幹部開車,他也得了不少的好處,“培文啊,我實話實說而已。”

    “行了行了,坐車上那麼久,我坐得累,下車放鬆一下。讓尤主任不要那麼霸道,還非要我去車上休息,那麼小的地方,憋屈不憋屈”擡起下巴,對小汽車的方向努努嘴,“到車上涼快吧,我沒有我媽那個破毛病,這兒也覺得髒,那兒也覺

    得髒,恐怕是不會下車了。”

    見着王培文的樣子,李全不敢多做勸說,只能夠先回到車上,和尤主任說一聲纔好。

    李全是難得知道王培文所有事的。他也明白尤主任的意思,就怕王培文在女同志多的地方犯了錯誤,不過,尤主任也太放心不下了吧,這可是大庭廣衆之下,王培文就算是不着調,又能做什麼難道在別人家廠門口,就把那姑娘強了不成

    此時,柳素素正在做她開張的第六個大單,幾個女工打算湊起來一起買上八盒。談下生意前,一直也沒有留意旁邊的狀況,而王培文對着李全揚聲說話的時候,她終於聽到了這聲音。

    熟悉聲音曾是她最深的夢魘,她怎會忘記順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是王培文還有省政府的司機李全。

    他生氣的時候還是和自己記憶裏的一模一樣,右手張張合合,一副忍不住想要打人的模樣。

    柳素素的睫毛抖了抖,原本臉上一直帶着笑,見到了王培文的一刻起,笑容就消失了,她知道,現在的王培文還沒有打人,他第一次打人是打得自己,拽着她的長髮,狠狠一拉,她就跌倒在地上。他的腳踢着她的背,踢着她的腰,他說她笑得太勾人,是不是想要出軌。當時她被嚇傻了,連求饒都不會,愣愣看着他通紅的眼,猙獰的表情。剛開始是忘了求饒,到後來是疼的沒法開口。

    “哎,這雪花膏,可以試”又有新的女工走到了前來,打斷了柳素素的思緒。

    閉上眼,那些情緒如同潮水般消退,再次睜開眼,眼裏已經是一片清明。強迫自己翹起嘴角,“可以試,先試後買,喜歡了在付錢,不喜歡可以不要。”聲音越來越歡快,到了後來也就當真不去想王培文的事,她今生不會與王培文再有糾葛。

    在王培文來到繅絲廠之前,柳素素已經賣了大約五十盒的雪花膏,等到他到了之後,因爲他的模樣有些怪頭怪腦。二來則是,本來都是女人,忽然多了一個男人。那些出了廠的女工就不肯過來了。

    等到周圍的人該買的買了,不買的已經走了,柳素素這裏就沒了生意,只有一地的雪花膏。

    果然遇上了王培文,就不順利,她也就賣了一盒。

    見到了柳素素這裏沒有人,王培文倒是很高興,他不想被一羣鄉下女人圍着,單手整理了衣領,向着柳素素走來,“你好。”

    柳素素的眸色一暗,她能夠在這裏擺攤是因爲上次來縣裏就看準了站崗的門衛,給對方遞了煙,獲得了在這裏擺攤的機會。那個門衛就在門口看着,王培文是坐着小汽車來的,一身的打扮也是非富即貴,她要是給王培文沒臉,只怕保安就要來趕她走了。

    抿了抿嘴,眉頭也皺起,如果沒有王培文,按照今天的進度,中午這會兒賣不完,2點那趟換班的女工再來一波,就肯定可以賣完。可現在纔買了13,加上送的一條“大前門”,不僅沒有回本,還賠了六塊錢。

    如果王培文沒有到縣城裏,賣雪花膏碰到了王倩倩或者是柳建國那也沒什麼。但是遇上了王培文,事情可就不好。

    柳素素怕的不是王培文,而是他的父親王偉。

    王偉現在是對外經濟貿易廳的副廳長,年底的時候就會再往上走一步,成爲外貿廳的廳長。王培文作爲王偉的獨子,只要他流露出對她一丁點的興趣,柳建國要是知道了,只怕是會想盡法子。

    分析了厲害關係之後,柳素素已經下了決斷,虧了就虧了,雪花膏賠本,她晚點就想法子從其他的門路賺錢,繅絲廠是不能再來了,保險起見,甚至最好換個賺錢的法子。

    幸好現在事情還沒有壞到最糟糕的地步,沒有出現柳建國和王培文走在一起,兩人一起見到她。沒到這一步,事情就還有回寰的餘地。

    打定了注意,柳素素蹲下身子,手腳利落地開始收拾雪花膏。

    “我幫你。”王培文也蹲下身子,拉住了包裹的一角。

    柳素素扯回了包裹,露出警惕的神情,“你想幹什麼搶我東西嗎”

    美人生氣也是美人,這時候的王培文的耐心很好,“你看我像壞人嗎”

    柳素素嗤笑一聲,上下打量王培文,神色輕蔑,“怎麼不自己照照鏡子,你像好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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