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感情往往是很微妙的，上一次柳素素被自家孃家人打了，夫家被洗劫一空, 頭上還留了傷口, 便覺得她十分可憐；之後柳素素強硬地頂撞了錢玉芳, 有沈斌給柳素素拉板車，加上柳建國又把東西還給了周家, 村裏人便覺得柳素素仗着寡婦的身份有些讓人厭煩。
小寡婦在村裏的地位總是微妙的，男人女人都同情她, 更多的女人同情的同時也提防着她。生怕男人被小寡婦勾走了心魂。尤其柳素素是個漂亮的新寡婦，想到她與沈斌說說笑笑, 許多人心中就升騰起不滿來。沈斌的條件那麼好，怎麼就和小寡婦說說笑笑，兵哥哥沒有錯處，那錯的就只是柳素素了，她定然是笑得妖嬈而又勾人。
於是，婦女們冷眼看着就從她身邊走過, 等到走遠了, 纔回過頭再看看她的背影, 相互用手肘頂了頂對方, 討論起柳素素爲什麼採摘荷花。
柳素素對這些渾然不在意, 前世從縣令到刺史, 什麼當面鑼背面鼓的架勢沒見過村婦的嚼舌頭罷了, 入不得她的眼。
回到了周家，周家的兄妹兩人已經醒了，周甜蹬蹬蹬地就跑到了柳素素的旁邊，仰着小臉，眼睛盯着花朵。
手指捻起了一朵花，柳素素就別到了周甜的耳邊。
周甜的表情有些喫驚，又有些歡喜，“嫂嫂怎麼採了這麼多的花。”
柳素素含笑拉着周甜的手，經過了周正澤的身邊，對他頷首，對着周甜說道：“是打算做雪花膏。”
“好厲害。”周甜聽其他孩子提到過雪花膏，聽着柳素素要做，眼裏都是敬仰的目光。
“我還撿了幾個鴨蛋，中午的時候甜甜可以喫鴨蛋。”
“我也去撿鴨蛋。”周甜連忙說道。
她實在是懂事，不過柳素素卻不準備讓孩子去做這個工作，“你不會水，太危險了。”柳素素搖搖頭，“我也正好有空。”看了一眼周正澤，笑盈盈說道，“告訴甜甜一個祕密，你二哥哥會賺錢。”
孩童的眼一下子瞪得圓溜溜的，加上耳邊還有那半開的荷花，說不出的可愛。
與此同時，周正澤的表情就有些尷尬了，像是求助一樣喃喃地說道，“嫂子。”
“你二哥哥會寫文章。”柳素素蹲下身子，對着周甜說道，“這是昨個兒晚上你二哥告訴我的祕密。”柳素素知道周正澤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給知音投稿的事，“甜甜記得保密。”
周甜的腦袋點的像是小雞啄米一樣，扭過頭看着二哥，二哥哥會寫文章，當真是了不起，是不是叫做作家
柳素素對着周正澤一笑，轉身進了廚房。
把花和鴨蛋分開放好，柳素素洗了手，在竈上起了一口鍋，把昨個兒剩下的肥肉又洗了一遍，在案板上切成細細的一條。
要做雪花膏，第一步是要煉油的。煉好了的豬油，油渣是用不上的，柳素素挑出來把油渣給了巴巴看着的周甜，剩下的淬了一邊之後，往裏頭加入了白糖。
原本炸豬油就已經香噴噴的，加了白糖之後，周甜不停地吸着香氣。
“甜甜。”周正澤對着周甜招招手，“陪我去逛逛。”看着周甜的模樣，就決定不讓她繼續在廚房裏待着，看得見喫不着對一個孩子來說，滋味不好受。
周甜看了一眼柳素素的方向，跟着二哥出了廚房。
柳素素等到周甜離開了之後，顛了鍋，滾燙的豬油蓋在荷花上，把荷花的香味析出來，要是秋天，用上桂花，那才叫一個香，如今時令的花只有荷花合適，做好的雪花膏最多就是淡淡的香氣。趁熱又濾了兩遍，身上都是汗水，把半凝固的膏分裝好，今日裏的事才終於結束。
用鋁盒分裝，約莫一斤的豬油足足裝了五十份。
打掃好了廚房，柳素素把一盒盒做好的雪花膏拿到了房裏。
接下來就是包裝了。
心中早有了腹稿，孔雀石細細研磨，得
到了亮藍色的粉末顏料，用了鳳仙花還有其他幾種易得的顏料，終於在傍晚的時候完成了所有的鋁盒的封面。
筆畫硬朗又帶着風姿闊綽，封閉的小縣城裏，周正澤也是第一次見到瘦金體。再看看星辰兩個字，秀潤華美也是沒見過的字體，這字體柳素素用的是館閣體。
無論是哪種字體，都讓周正澤自愧弗如，如同沈斌一樣，心中翻騰的念頭是，能寫出這樣的字，不繼續讀書當真是可惜了。
“爲什麼是星辰”周正澤問道。
“這是我的字。”柳素素笑道，在大康朝，她名爲柳宿，宿者星辰也，她的字就是星辰。
看着柳素素的眼，笑起來的時候眼底星星點點的笑意，這個名字就算不是字也貼切，“你打算去賣”
“嗯。”柳素素說道，“效果不會比市面上的雪花膏差，正好賺點錢。”
她勸說讓周甜心態放得輕鬆一點，指明他會賺錢，自己卻想法子賺錢周正澤的眉頭皺起，“不用。我能賺錢。”
柳素素笑了笑，“嗯，我知道，只是，我還是得靠着自己。”
“不需要。”周正澤說道，“你是我大嫂，我養你是應該的。”
柳素素看着周正澤，因爲周甜不在，有些話就可以直說，“那只是現在是你的嫂子，如果我再婚了呢。”
聽到了這句話，周正澤的眼皮重重一跳，嘴脣動了動，“那也是我的嫂子，你再嫁前都是我嫂子。一日不嫁，我就一日養着你。”
“沒那麼簡單。”柳素素搖搖頭，“有些事是有備無患，倘若我一直沒有嫁人，你娶了妻子，難道一直養着我不成”
“是。”周正澤的脊背挺得很直。
“那隻怕夫妻之間都要有矛盾的。”柳素素說道，“再說了花無百日紅，有些事情你現在心甘情願，過兩年可能想法就變了。這雪花膏自己做的成本也不高，我應當自己試試，要是做的好了，也是個傍身的本事。”
話說到這個份上，周正澤就沒有了反對的理由。
只是
柳素素會再婚嗎
滬市的雪花膏是最頂尖的產品，還有其他七七八八的牌子，少了滬市雪花膏的香氣，油脂用的也不夠，勝在便宜，有些講究點的家裏就愛用這個。這也就是因爲鳳飛縣在內陸，如果靠近海邊，那裏最時興的是蛤蜊膏，小小的兩個貝殼，裏頭是無香的油脂。
她現在想要做的就是模仿滬市的雪花膏，縣裏有一個大型的繅絲廠，做繅絲工作是最燒手的，柳素素想要做的就是把雪花膏賣給他們。
這一家的繅絲廠的效益不錯，是整個鳳飛縣最大的廠，讓鳳飛縣驕傲的是，開放繅絲廠的產品賣出了國門。三年前的時候，不知道外國商人怎麼誤打誤撞到了鳳飛縣，對着開放繅絲廠的絲綢說了一連串的good，磕磕絆絆談下了這出了國門的生意，還是個特大的訂單。這筆跨國門的訂單不僅轟動了整個鳳飛縣，更是傳到了省裏。得到了省長的批示之後，鳳飛縣的開放繅絲廠邁大了步子發展，去年的時候，開放繅絲廠在平定市裏開了廠，聽說市裏想要把繅絲廠爭取過去，如果政策落實，那繅絲廠整體就會搬遷到市裏。
縣城裏的還有附近村裏的女同志，哪個不想到開放繅絲廠裏工作，就算是繅絲廠沒有整體搬遷，現在市裏也有個分廠，要是做的好了，說不定可以調到市裏，在市裏再談個對象，那可就算是擺脫了鄉下人的身份，成了正兒八經的城裏人。
半小時之後，柳素素就到了開放繅絲廠，鮮紅的開放繅絲廠幾個大字是三年前省長親自提得，下面一排小字是“大力推進生產”。門崗後面是一堵牆，最中間是開國主席的側面頭像，上面是公正的宋體“抓革命、促生產、促工作。”左右兩邊是“偉大的領袖毛主席萬歲”，右邊是“偉大的無產階級萬歲”。
正看着，丁零零零，恰逢中午輪班休息，約莫十分鐘以後，穿着工服的女工說說笑笑結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