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 其實他們很想要來表示自己心中的歉意, 但又一時之間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表示纔是正確的。

    季槐序冷不丁就和季父季母碰上面, 也瞬間頓住, 原本和祁母說話的時候帶着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

    趕在氣氛徹底冷下來之前, 祁父趕緊上前主動說了個不痛不癢的話題打圓場,祁母也很快發現了季父季母的到來, 趕緊收拾了一下也跑來客廳裏面,跟祁父一唱一和地配合着, 總算營造了一個看起來還比較其樂融融的氣氛。

    祁霖則是馬上把手中季父季母的包放好,趁着兩邊父母聊起來的時候,一把拉過了季槐序的手, 想把人先帶到一邊兒去兩個人談一談。

    結果這次祁霖連季槐序的手都沒碰到。

    季槐序直接把手拿開了。

    祁霖愣了下,馬上看向季槐序的臉,用眼神詢問怎麼了。

    季槐序的嘴脣抿成了一條線,臉色也有點微微泛白。她沒有看祁霖,只是用一種很輕很淡的語氣,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句:“我自己來。”

    既然都到了這一步了, 還逃避也沒有什麼用。

    反正她父母之前不是已經答應過祁霖, 只要她醒過來就承認她和祁霖的關係嗎, 這次要是他們再搞什麼事,那就看看他們是怎麼打自己的臉吧。

    對於自己父母能在固執己見上下多少血本, 季槐序早就不會有所懷疑了。

    然後, 季槐序低了下頭, 直接繞過祁霖, 走向了客廳茶几旁邊,走向了祁父祁母和季父季母正待着的地方。

    祁霖:“……”

    祁霖回過頭看着季槐序的背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季槐序是什麼意思,她明白。

    正是因爲明白……才格外覺得心疼。

    祁霖很清楚,史上無可奈何的事情數不勝數,可是她家槐序這麼好的人卻天生要經歷如此多痛苦這件事,她始終有所不忿。

    不過既然季槐序決定自己面對了,那祁霖自然全力支持。這些日子以來,不論是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幾乎被重塑的季父季母,還是和她一樣穿越過了幾個世界的季槐序,都是有所改變的。如今這三個人遇上,說不定能有意外驚喜發生呢?

    讓季父季母與季槐序終於冰釋前嫌這件事祁霖並不抱希望,實在太不現實了。但是如果能夠讓自家媳婦兒這麼多年的心結得到解決,祁霖還是很樂意的。

    不說別的,至少祁霖很相信季槐序。

    祁霖轉過身,往廚房那邊走去了。

    畢竟季槐序之前的舉動和態度都表明了,不想讓她介入這件事。

    隨着季槐序走過來,茶几這邊微妙地靜默了一秒。

    然後,季槐序落座,拿起了茶几上的茶具,給祁父祁母續了水,然後給季父季母泡了茶。

    一杯茶泡好,季槐序先將它遞到了季父身前的茶几上,然後第二杯遞到了季母身前的茶几上。

    這個時候祁父祁母也意識到季槐序是有話要跟季父季母說了,這種場合並不適合有他們在一旁。再看看旁邊連祁霖都沒影兒了,得,趕緊找個藉口先走吧!

    等到客廳裏面只剩下了三個人,氣氛也早就在季槐序來後一直維持的沉默裏面,無可轉圜地落至冰點。

    這次打破沉默的是季槐序:“喝茶吧。”

    季父季母彷彿這才終於知道剛纔季槐序給他們泡了茶,有點手忙腳亂地把面前的茶杯端了起來,嚐了一口。

    味覺是個非常奇妙的東西,時隔數年再一次嚐到了自己女兒泡的茶,季父季母心中的震動遠遠超乎了他們自己的想象。

    剛纔季槐序怎麼倒茶的,他們從頭到尾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楚。季槐序那個倒茶的順序,不論是有意而爲還是無意間展露的習慣,都只能說明一件事——在季槐序心裏,祁父祁母的優先級比他們高,而在他們兩人中間,對季槐序和祁霖相對來說更加寬容一點的季父也比要求更加苛刻的季母先一步得到了茶。

    這不是什麼大事。

    可就偏偏是這種最微小的細節,帶給人的觸動反而更大。

    季母常着這對她來說稍顯燙口的茶,忍不住眼睛裏面有點酸澀。

    她是真的有點委屈。

    做好了那麼多心理建設,放下了那麼多年維持的高傲,儘量放低姿態來到自己女兒家裏,想要跟自己女兒緩和一下關係,可是卻被自己女兒一言不發地明明白白告知,你是我心裏排在最後位的那一個。

    “阿霖在我醒來之後告訴我,你們之前答應過她,只要我醒來就承認我和她的關係。”季槐序在這個時候開了口,“除了詢問我身體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這件事是她最先告訴我的。”

    季槐序的聲音冷淡又平靜,有點像在學校裏面給學生講課時候的樣子,但是比起講課的時候要更加疏離一些。

    季槐序看向季父季母,清秀漂亮的眼睛裏面沒有任何外露的情緒:“她告訴我這件事,是因爲她知道這件事對我來說的重要程度有多大。她知道這件事會讓我高興,有助於我甦醒後的康復。”

    “所以,你們現在還答應這件事嗎。”

    季父季母:“……”

    季槐序在問出這個壓根沒有半點疑問語氣的問句之前,那好幾句的話早都已經足夠說明,季槐序根本沒有給他們任何拒絕的機會。就算是他們真的想要反悔,季槐序也不認。

    季槐序都說了他們答應這件事會有助於她的康復,他們又還能說什麼呢?

    季母心裏那種委屈又悲憤的感覺更加深了,一瞬間簡直像高聲反問季槐序,這麼多年她出爾反爾的事情有一件嗎,但是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她這麼多年確實沒有過出爾反爾。

    因爲她從來都沒有給過季槐序絲毫退路。

    不論季槐序最終究竟是否選擇她指定的那一條路,她都不會有任何的退讓。

    彼此都是多年的夫妻了,季父很快感受到了一旁妻子有些不對勁的情緒。季父嘆了一口氣,開了口回答季槐序:“要不是答應的話,我跟你媽今天也不會來。”

    “槐序。”季父叫出女兒的名字也是這些年來的第一次了,發音出口居然有了點生澀的感覺,讓季父稍微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我跟你媽今天就是準備和你們倆,還有祁霖她父母一起喫個飯,互相……認個親家,然後再商量一下你們倆——”

    季槐序打斷了季父的話:“我聽說了,你們在說可以一起辦個酒席的時候,限定的範圍就是你剛纔提到的這六個人。”

    季槐序直視着季父季母的眼睛:“也就是說,你們仍舊不接受被這六個人之外的人知道我和阿霖的這種關係。”

    “我想問一下,現在,你們還以我和阿霖的這種關係爲恥嗎?”

    季父端着茶杯的手差點沒拿穩。

    季槐序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過於犀利了。這個他們夫妻倆之前一直在選擇性無視的問題,就這麼被季槐序毫不遮掩地明明白白提了出來。

    季母再也控制不住了,帶着些哭腔的尖銳聲音破空而出:“槐序!這些年來確實是我們不對!可你也得想想,我跟你爸這麼一把年紀的人了,就算是思想觀念改變也需要一個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全都變成你希望的那種!你——”

    “我沒有希望你們的思想觀念變成什麼樣。”季槐序聲音平淡地打斷了季母的話,“我早就不對你們抱有什麼希望了。”

    季母瞬間就啞聲了。

    季槐序給自己也泡了一杯茶:“我想搞清楚的只是一件事:你們到底是不是真心祝福我和阿霖。反正我的態度很明確,不論你們祝福與否我這輩子都只會跟阿霖過,所以如果你們心不甘情不願也沒必要勉強你們自己,就像你們說的,你們都這一大把年紀了,沒必要再這麼折騰。”

    “合則聚不合則散,別想那麼複雜,對大家都好。魚和熊掌不可得兼,你們不能指望自己心裏不起疙瘩的同時還能讓我跟你們修復關係,我也不希望在大喜的日子裏面,僅有的幾位觀衆還存在兩位打心眼裏瞧不起我和我愛人的人。”

    季槐序這番話一出,季父季母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時間暫停的按鈕一樣,動都不動了。

    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他們兩人身上的倔,季槐序其實全都繼承下來了,只是以前季槐序不會直接對着他們說這麼……這麼咄咄逼人,不再留一絲情面的話而已。

    季槐序看起來卻顯得相當雲淡風輕,甚至不緊不慢地喝起了茶。

    等到季槐序喝完第三口茶的時候,她再次開了口:“當然,如果你們真的改變了觀念,真正不再排斥我和我愛人,我也很歡迎你們再來。”

    這一次季槐序的聲音,雖然還是很冷淡,但是要柔和得多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季槐序把手裏的茶杯放到了茶几上,“你們現在要是真的接受不了就別勉強自己,免得你們彆扭我也彆扭。之後你們要是想維持現狀那就這樣,有什麼需要的話也可以聯繫我和阿霖,畢竟我是你們唯一的女兒,對你們有贍養的責任和義務。不過要是你們之後真的想要有所改變,那就先真正做出改變了再來也無所謂,我也不是不期待那一天到來的。”

    季槐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對你們的感情確實很複雜也很矛盾,這麼多年愛恨交織在一起早就分不清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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