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好的念頭閃過,蘇昕棠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着急追問:“他的傷惡化了?是不是傷得很嚴重?”
“沒,他現在很好。”
兩名戰士似乎有些爲難:“其實,我們過來前,排長剛剛做了正骨手術,眼下還在恢復期,預計短時間內是不能拿槍了。”
蘇昕棠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一下子癱坐在凳子上。連兩位戰士告辭離開也沒注意到。
他真的傷得這麼嚴重?
她還是不能擺脫上輩子的陰影嗎?
上輩子阿飛的手好好並沒有受傷,反而是他左眉上的那道疤伴隨了他一生。哪怕後來科學技術發達了,他也沒想過要用手術去掉,按照他的說法,那是歲月留給他的紀念品。
不對!
蘇昕棠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上輩子連他左眉的那道傷疤,也是她一再追問下他才說了幾句,他的左手會不會也受過傷?只是她一直不知道而已?
懷着忐忑的心情,趁着這天下雨,村裏難得不用上工,蘇昕棠撐着傘出了門。
她去的方向很明確,就是騎龍坡的另一面——阿飛的大姐家。
上輩子她會和阿飛相識相知相戀,就是阿飛的大姐肖傾野從中牽的線。
翻過山樑,遠遠的,她就聽見樹林子裏那邊傳來一陣喧鬧聲。裏面還有小孩的吶喊聲和呵斥聲。
她急忙走進,就看見好幾個小孩正圍着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孩子扭打。
那小孩毫不示弱,漲紅了臉,明顯打出了狠勁兒。
可他終究年歲太小,旁邊一個半大的孩子突然從旁邊抓起一塊石頭,就朝他頭上砸了下去……
“住手!快住手。”
蘇昕棠大吼,丟開手上的雨傘,三兩步快速衝上前,一把扯住那個半大孩子。猛一下將他推開:“你是哪家的孩子?打架就打架,你居然拿石頭砸人,不知道那是會鬧出人命的事嗎?你家長是誰,快說!”
半大孩子被突然衝出來的蘇昕棠嚇到,手上的石頭也掉落在地,嘴裏結結巴巴的:“不關我的事,是、是他先動的手!”
“不管是誰先動的手,打架都是不對的。”
蘇昕棠虎着臉威脅:“再有下次,我就去找你們村支書,讓他把你們都抓起來。還有你們的父母,也該好好檢討檢討了!”
一聽說要找他們的父母,原本一臉倔強的幾個小孩都被嚇到了。在外面打架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上自己的父母,不但少不了一頓竹筍炒肉絲伺候,被罰不準喫飯餓肚子才最難捱。
那幾個孩子瞬間一鬨而散。
唯獨留下之前被壓着打的小毛孩,半趴在地上,遲遲沒有動靜。
別出事了吧?
“喂,小傢伙,你怎麼樣了?沒事吧,你還能站起來嗎?”
蘇昕棠顧不得手上的半大孩子,趕忙靠近查看。趁着機會,那半大孩子掙脫了蘇昕棠的挾制趁機溜了。
“咳咳……”
小毛孩靜靜趴在那裏,良久,才咳嗽了兩聲,慢騰騰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咦?”
蘇昕棠詫異地挑起了眉。
這孩子,好眼熟,若是再大上兩歲,再胖上幾圈,似乎和她記憶中的那道身影很像。
看着孩子從林子牽出一頭大水牛,她急忙追上:“你是向毛毛?”
向毛毛是孩子的小名,他的本名叫向榮。這年頭的牛都是集體生產隊的牛,交由隊員每家每戶輪流放養。
她趁機打量他,向毛毛個子很瘦小,像極了一隻小毛猴,渾身髒兮兮的,那件帶着好幾個補丁的褲子也破了一個洞,身上頭髮上都滾了一身泥,渾身狼狽不堪。
似乎對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很驚訝,他停下腳步,怯生生又警惕的看她。
“你是向毛毛嗎?你爸是向紅,你媽叫肖傾野?”
蘇昕棠自以爲和藹的笑了笑。
向毛毛卻被嚇了一跳!
不斷往後退,一直抵到那頭大水牛,才慌忙往牛身後一躲。扯着小嗓子吼,“我、我家真的沒有錢了,所有的錢都被我爸輸光了。你要找,就找我爸要債去!”
敢情是把她當成要債的人了。
說起來,肖傾野也是個苦命的女人,上輩子年紀輕輕早早就去了,連一天好日子都沒有享受到。
她和肖傾野的第一面,是在公社衛生院認識的。由於她嫁了一個賭鬼丈夫,敗光了整個家不說,還負債累累。那一天,向毛毛高燒送到醫院卻沒錢治療,她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醫生,連額頭都磕破了。
那時候,她的觸動很大。
後來,她伸出了援手,只是終究太晚了,那孩子由於長時間高熱,搶救不及時,最終引發腦膜炎成了傻子。整天呆呆傻傻,除了喫飯睡覺,連最基本的煮飯洗衣都做不了。因爲這,後來肖傾野吃盡了苦頭。
看着眼下小了幾號的向毛毛,蘇昕棠趕忙朝他招了招手:“你別怕,我不是來要債的,是你舅舅託我過來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你媽呢?”
舅舅?
一聽說這兩個字,向毛毛的雙眼瞬間亮了!
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裏,閃動着熱切的期盼,丟開牽牛繩,衝到蘇昕棠面前,想伸手去拉蘇昕棠的衣服,又看到自己那髒兮兮的小手,趕忙把手收回放到身後:“你,真的是我舅舅讓你來的?”
小孩子防範心弱,一句話,就讓他降低了戒心。
當然,蘇昕棠心裏也清楚,阿飛姐弟倆的感情很好,肖傾野肯定沒少在向毛毛面前提及阿飛,所以,向毛毛纔會一聽見是舅舅讓她過來的,就興奮了。
“當然是真的。你舅舅擔心你和你媽,讓我過來看看。”
她笑眯眯地回答,把他渾身打量片刻:“剛纔你怎麼和他們打架?”
小毛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倔強的別開臉,也不搭理蘇昕棠,牽着大水牛自顧自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