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個人從來沒有說過讓他還錢,也沒有再出現在他的世界裏,但林深的人品不至於賴賬。
這筆他人生中掙得第一筆錢,就先還給那個人。
只是,不知道那個人現在在哪裏。
林深幽深的目光緩緩落在了他對面的牀桌上,這兒曾經是時南的牀鋪,那個人曾住在這裏,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找他。
收回目光,林深緩慢地拿出手機,撥打了時南的號碼,想告訴他一聲,他先還六萬塊給他。
但是,時南的號碼並沒有撥通。
手機裏傳來一道冷冰冰的提示音,“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自從比賽結束以後,連唯一和林深打交道的陸曉萱,都被林深驅逐出了他自己的世界,只留自己一個人。
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樣子,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喫飯,一個人去圖書館,今天過着昨天的日子,明天又繼續重複今天。
一月份來臨的時候,這個城市下了今年的最後一場雪。在下着小雪的路上,正要回寢室的林深,接到了一通來自家鄉的電話。
護工帶着哭腔的沙啞聲音,在林深的腦海裏無限放大,循環。
“林深……你爸爸他……去世了。”
一片指甲蓋大的雪花,輕飄飄地落在了林深纖長的眼睫毛上,林深一眨不眨地看着紛紛揚揚的雪花,目光空洞。
良久後,他才能夠發出聲音說話。
“真的嗎?”
或許,聽錯了還是怎麼。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太過不真實,讓人不怎麼願意相信。
直到林深後面掛了電話,他麻木地走回寢室以後,纔在回憶裏想起護工後來告訴他的話。
一百萬的錢,還剩下不少,接下來都會退回到他的賬戶裏。
安靜得讓人備感壓抑的寢室裏,二十歲的林深坐在冰涼的椅子上。一種無法言喻的傷痛後知後覺地如潮水般涌了上來,將他密密地裹挾其中,讓他怎麼逃也逃不掉。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已經停止了跳動,林深從來沒有在哪一刻這麼強烈地覺得,自己是具行屍走肉。
根本沒有在活着。
他明明是死了。
——“林同學有感情寄託嗎?”
——“我不需要有感情寄託,我只是爲了活着。”
——“那樣會很痛苦。”
——“活着就好了,不用管痛不痛苦。”
……
不是的,一個人活着不可能真的不去管痛不痛苦。
瀕臨死亡的時候就像溺水,人會本能地想要去掙扎,無論他多麼厭惡這個世界,林深都想從這個圈裏跳出來,他想好好的。
有正常人的所有情感。
他第一次想要從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裏跑出來,想要擁抱這個世界,可是當他痛不欲生地從自己的世界裏跑出來的時候,才發現……
不是他拋棄了這個世界,而是這個世界早就容不下他了。
他只能滾回自己的世界裏,像此刻一樣,一個人將所有的眼淚流乾,隻身一人行走在不見天日的寂寂黑夜裏。
林深像個孩子一樣把自己抱住,回首往昔,才發現自己始終活在世界之外,正如太宰治所說。
回首一生,盡是可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