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可以坐了。”阿苟低聲說。
春風細長的眉微微皺起，菲薄的紅脣向下低着，豔絕的臉上浮起淡淡不悅。
這番姿態，若非阿苟時常看着，否則說誇張了，他魂魄都會被勾走。說小了，他肯定會流鼻血。
這人若露出一個不開心的表情，想來目睹此番姿態之人，一定得心疼到渾身發軟無力，傾其所有也要緩平他皺起的眉頭。
烽火戲諸侯，也不是多麼難以理解之事。
可皺眉之人只是淡淡說，“你怎麼不先把我瓜子拿來？”
聲音嬌酥而不帶女氣，像是戲臺上抹了胭脂演女角唱戲的，吊的是一副好嗓子。聽過的人腦袋裏都會留下侵蝕理智的迴音，一時半會兒便聽不進去普通人說話了。
明只是一句簡單的話，用的也只是隨意的語氣，卻能這般勾人心癢，想來也能理解這世間爲何那麼多癡人爲春風下江南。
人間妖精。
阿苟曾聽客人這麼評價。
那客人是西越國最大的富商，說是家中資產能抵小半個國庫。聽聞了公子的名聲，富商不遠萬里來了南靖國的江南。
可那時候正逢蘇璐那女娃生了一場小病，公子焦急不悅，自是不願意會面。
那富商叫了馬車，拖着一箱一箱的銀子送進浮生樓，送到第二十三箱的時候，公子在簾子後面只說了一句話，便轉身就走了。
“我不想。”
僅三個字，那富商魂牽夢縈好段時間。半月後又帶着好大的隊伍，送來上百箱銀子，才換來公子一個點頭。
只是和公子待了半柱香的時間，那個富商回去後散盡姬妾，開始日日夜夜奮力賺錢。
可還圖着第二次呢。
世人笑那富豪，那富豪便說，見了琉璃美玉，世間所有男女也不過是一堆爛石頭罷了。
可公子這邊呢？
銀子全歸了浮生樓老闆，也就是若夢。
若夢美滋滋收了銀子，給公子買了四國之內最好喫的一家瓜子。
公子磕着美味的瓜子，也美滋滋了。
世人想來沒幾個知道，萬兩黃金沒用，有權有勢也不算個什麼，公子真正惦記的，也不過是一個叫蘇璐的小女娃，以及……瓜子。
公子是個無聊之人，除了傍晚時分去找蘇璐那小女孩，平日裏唯一放在心上的，就是他的瓜子。
阿苟拍了拍腦袋，“哎喲，我傻了，竟把這忘了。”
阿苟將放在榻邊的瓜子盤端過來，放在靠窗的木桌上，再將窗子往兩邊再用力推了推。
微涼的風吹刮進屋，春風有些散亂的青絲微揚，平添了好幾份美感。
他慵懶地眯着眼，靠在椅子上，慢悠悠磕着瓜子，美目也不知道在往着哪個方向看。
外面的天陰沉沉的，江南就要下雨了。
江南下雨的時候是最美的，一切都籠罩在淡淡的雨霧之中，朦朦朧朧的，人們像是用含淚的眼睛在看一切。
浮生樓是江南最高的樓，春風就住在最高的這一層，可以看到下面靜靜流淌的河水，河水上的石橋，石橋上打着青紙傘的路人。
在浮生樓，看浮生。
春風，不對，應該是納蘭長歌，他本以爲這就是自己細水長流而又百無聊賴的一生。
但他看見了底下那個小乞丐，小瘋子，小王八蛋。
然後他失足跌入了浮生，踏進了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