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堅定不移地認爲。
躺在病牀上的女人突然看着他問，“你可不可以叫我一聲媽？”
吳婉眉眼帶笑，可是眼底的淒涼和寂寥卻格外顯眼，就如同看透了這塵世，無能爲力再去掙扎。
心中一痛，林深卻面不改色地說，“想得美。幾年前你還想毒啞我。”
“你那時候不也想殺我嗎？”吳婉揚脣。
針鋒相對，一如當年。
只是當年替他們二人解圍的人，已經不在眼前了。
空氣一旦安靜下來，思念就震耳欲聾。
吳婉突然低着眸，陷入了回憶，一字一句地說，“小忠對你可真好……當時爲了你，他和我鬧了大半年的脾氣，所以我後來一直沒敢去找你麻煩。”
林深眼神空洞，不知道望向何處。
一會兒後，他無力地笑了笑，接話，“那可不是。”
他對他，挺好的。
如果不是國難當前，日子指不定多好過呢。
“寄出去的信，還沒有迴音嗎？”吳婉想到這件事，突然拉着林深的衣袖問。
“沒有。”
一瞬間，吳婉的眼睛裏更爲黯淡。
吳婉也不容易，她的丈夫和兒子，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奔赴戰場音訊全無了。
林深掖了掖吳婉的牀被，將藥碗放在一旁，輕聲說，“媽，你睡吧。”
聽到林深稱呼她爲‘媽’，吳婉愣了愣，滿足地笑了。
她回答，“嗯。”
說完，吳婉就閉上了眼。
可是林深知道吳婉沒有睡着。
剛睡着的人，怎麼會哭呢？
終究是假睡不下去，吳婉睜開眼，看着林深說道，“深深……我嘴裏有些苦，你去外面給我買顆糖，好嗎？”
從小宅裏出來，林深去城裏難得的一家商鋪裏買到了糖果。
等他帶着糖回去的時候，吳婉已經睡着了，睡的很是香甜，讓人不忍心打擾。
林深將糖果放在桌子上。
可是眼睛卻瞥見了一個多餘的藥碗。
藥碗旁邊一支筆，一封信。
兩年多來，一直忍着不曾哭過的林深，突然痛哭出聲。
吳婉剛開始生病的時候，他曾請過醫生來看。醫生說過，吳婉是傳染病。
亂世裏，環境衛生不好，醫療條件很差，瘟疫是另一個嚴峻的戰場，因此喪生的人數不勝數。
他們一路流亡，路上碰到太多人，得病的人也多，被傳染的人自然也不少。
醫生說過，只要不親密接觸，平常小心謹慎，也不會沾染上細菌病毒。
林深擔心吳婉自責，讓醫生瞞了下來，只說她是生病。
可是，原來吳婉一直都知道。
吳婉在信裏說，她是想等下去的，等她的丈夫和兒子。
可是她等不下去了。
她知道自己時日不多，與其再耽誤下去，增加了林深被傳染的風險，還不如早些離開。
她還說，“深深，糖給你喫。”
病牀上的女人終於終止了她漫長的等待，終止了那遙遙無期的等待，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
或許，她會去到戰場，去到丈夫和兒子的身邊，和他們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