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局中人 >第26章 禍水東引
    劉昌一死,溫寧正式接手會計,雖然不免與蔣蓉蓉有些工作生活上的摩擦,但與初到時經歷的驚險風浪相較,實屬靜水微瀾。

    這一天,溫寧正在辦公室裏整理帳簿,何曼雲推門進來,秀手搭在溫寧肩上,噓寒問暖聊了幾句體已話,然後遞上一份秦立公的批示,說:“小溫,校長指示,把這間民宅租下來,定金校長已經墊付了。你抽時間親自跑一趟,談好價錢,拿出預算,把校長墊的錢趕緊補上。”

    溫寧脫口而出:“租來做什麼”

    何曼雲保持得體而含蓄的微笑,“你不知道昨晚咱們學校外租的房子着了火。沒辦法,只能挪地方。”

    溫寧聽得一愣,便不再追問,以免太露形跡,只斟酌着小聲再問:“那預備租用多長時間“

    何曼雲攏攏如雲髮鬢,說:“總得一年半載吧,你瞧着辦。”

    坐在對面的蔣蓉蓉從抽屜裏抽出一個筆記本,“呯呯”狠摔在桌面。何曼雲見狀笑得更加可親,“蓉蓉,別生氣嘛。儂知道,以前這些雜事都是你辦的。校長不是體恤你工作辛苦,讓小溫分擔,也正好讓她多些瞭解石州的情況。”

    蔣蓉蓉頭也沒擡,翻開筆記本刷刷刷地寫字。何曼雲含笑朝溫寧使了個眼色,曼步離開。

    現在的溫寧,已經懂得不要刻意套蔣蓉蓉的近乎,尤其這種時候,越對她客氣,她越能蹬鼻子上臉。

    好在作爲稀製品的石州城地圖,兩天前王澤奉命繪製完成數份,分發給各組長的負責人。她打開地圖,找到秦立公批示中的住宅所處大致方位。位處城西,周邊遍佈平民的磚木房舍。翻看過以往的帳本,特校在外租用房屋,或用於外勤人員居住,方便行動;或爲探親家屬暫居。何曼雲說租用一年半載,顯然並非後者。

    不過,若說是前者,溫寧細看地圖,又生疑竇。這間住宅四面巷道蛛網密結,適合隱匿,但似乎並不適用於外勤人員,一來他們經常晝伏夜出,且不管如何僞裝,行爲衣着與本地人總有些不同,容易被四鄰發現異常;二來石州並非敵佔區,外勤人員沒有太大的性命威脅,身處隱巷,逃生方便,但出入不方便,這就屬於捨本求末。

    那麼,特校租下這間住宅,究竟作什麼用呢

    溫寧細細思索着,想到那日接頭時田二交待的任務,心念一動莫非,用來關押中共石州特委書記趙識德

    這幾天,她簡直是豎起耳朵,留意校內有關趙識德的消息。奇怪的是,“趙識德”三字如同人間蒸發,上至秦立公,下至嘴快的餘南和喜歡搭訕的王澤,竟沒能從任何人嘴裏溜出半分蛛絲馬跡。她當然認爲,趙識德最有可能被關押在防空洞審訊室某個隱密幽暗的洞穴裏,目前她顯然沒有藉口和機會潛入那黑洞無底的審訊室一探究竟,只能通過外圍觀察進行分析判斷。

    羅一英非要她參加早操,倒給予了她觀察食堂爲審訊室配餐情況的機會。她發現,食堂每日給審訊室配餐三次,每次一大一小兩個木桶,大桶是犯人的,小桶是值班人員喫的,由看守審訊室的行動隊員按照飯點來取。當然,大小桶僅是形狀概念,很多時候,大桶雖大,但一看就輕飄飄沒重量,小桶雖小,卻沉甸甸拉低了拎桶人的胳膊。甚至絕大多數時候,中晚餐不用拎大桶的。聽食堂師傅和行動隊員並不避諱的議論,這是秦立公的指示,“抗戰物資緊缺,咱們的教職工和學員都喫不飽,那些關牢裏的,緊着不餓死就夠了”

    爲避免牢裏犯人“餓死”,食堂會在早餐正式開飯前,準備好大桶的食物多半是昨日剩下的土豆。抗戰時期糧食供應緊張,白米麪食全是緊俏物,本地盛產土豆,不值錢,也是農民一年四季的的主食。因爲天氣炎熱,有些土豆已經餿了;實在份量太少的話,食堂大師傅也會大發慈悲,往上面扔上幾個發麪不成功或者蒸煮漏氣的饅頭。這些工作,一定要在秦立公來用早餐前完成,因爲他聞不得餿味,更見不得浪費,會責備食堂管理混亂,職工素質低下。

    溫寧有一次湊上前,想看看大桶內究竟裝了些什麼,隔着五步,那股酸中帶臭的怪味,薰得她幾乎嘔吐。當時,羅一英和王澤正結伴走過來,羅一英見狀似笑非笑地撅了下嘴角,沒說什麼,倒是王澤關切地扶了溫寧一把,說:“找罪受了吧,瞧你們女人,就是好奇,一桶餿味兒也要湊上去瞧個新鮮”

    溫寧捂着鼻子說:“臭,這麼臭,怎麼入口啊”

    羅一英恨恨冷哼,“關裏面的還有好貨鬼子漢奸奸細,咱們的好米好面,喂狗也比喂他們強”

    一提到“鬼子漢奸奸細”,羅一英的眼眶立馬紅了,牙齒咬得咔咔響,王澤忙推她往食堂內走,“姐,我的姐,服了你,不要瞪仇人一樣看我們可惜醉川樓的日諜被劉昌弄死了,不然交給你練手,還能解解你這口氣不然我擔心你遲早一把火堵了防空洞”

    羅一英說:“全弄死,一個也不冤”

     

    溫寧趕緊插語:“怎麼沒有冤枉的,上回抓進來的土匪韓鐵錘,可不就是冤枉的”

    羅一英不耐煩地說:“那是校長的計策,其他的人,我們可是把材料一一落實了的,沒有漏網之魚。就等着上頭批文,一個個割韭菜地砍他們的頭”

    回思至此,溫寧凝眉思量,趙識德被關押在防空洞審訊室內的可能性最多五五分帳。尤其以秦立公自負自大且自居正統的儒將性格,應當不會折辱曾經與自己交過手的共產黨。

    如此分析下去,秦立公安排她租賃的房舍,會不會用來關押趙識德因爲以前關押他的房舍着火,所以急着轉移說起來,她已有兩三天沒見樂弈的人影,如果說秦立公有絕密任務要交辦下去,最有可能交託的人,大概只能是樂弈。

    溫寧腦子飛快轉動的同時,拿出帳本有條不紊地記帳,儘量不讓蔣蓉蓉看出她在動腦筋。倒是蔣蓉蓉秉承以摔摔打打發泄不滿的作風,時不時驚擾溫寧的思路。

    當蔣蓉蓉算清一筆帳,長吁一口氣,將手中鉛筆摔於桌面,蹙眉朝對面伏案工作的溫寧狠瞪兩記,準備尋機發難時,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了。

    “進門不敲門,懂不懂規”蔣蓉蓉的話噎在半途,因爲進來的是秦夫人。

    蔣蓉蓉立即站起,一口一個“嫂子”,請秦夫人坐下,“嫂子大駕光臨,有什麼吩咐”

    秦夫人與同樣站起打招呼的溫寧點頭致意,毫不客氣坐上蔣蓉蓉讓出的座椅,從隨身的坤包中掏出一疊五顏六色的票據收據,說:“蓉蓉,我素常夠麻煩你了,姐妹間哪敢說什麼吩咐,往後千萬不要這麼客氣。就是這是我上回我到鄉下看女兒的費用,可以報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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