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刺金時代 >第十六章 下藥
    這一杯啤酒倒下來,在杜老闆的西裝褲子大腿處暈開好大一片水跡,杜老闆頓時惱了,揚起肥胖的大巴掌就是一巴掌扇過來,扇得我的臉歪向一邊,眼冒金星。

    我腦子轟鳴,努力睜大眼睛使眼淚不要輕易掉下來。敢情我好不容易逃出葉老虎的掌控,卻依然要在這裏受這種委屈麼

    那個瞬間我想到秦公子,我多麼希望他像一尊天神降臨在我面前,拯救我於此刻的水火之中。

    可是我忽然想起他那張冷冰冰的臉,他說過,所有的事情都得你自己去面對,我不會幫你。

    秦公子的臉一點一點在腦海裏清晰,我想起他說的那些話,總有一天,我應該堂堂正正地站在葉老虎面前,再也不用躲着。我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尖企圖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扶着茶几爬起來,強忍着扭傷的腳踝,站了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紅腫的臉上用力擠出一絲笑容,拿起紙巾,“杜老闆,對不起,我給您擦擦。”

    鍾悅也連忙過來賠笑,

    “杜老闆,您大人大量”

    “大人大量老子是大人大量,也得看你們乖不乖”他按着鍾悅的頭俯到自己的大腿上,“想幫她是不是那你給老子舔,舔得乾乾淨淨的”

    鍾悅不敢反抗,只好蹲下身來,陪着笑臉一點一點舔他西裝褲子上的啤酒漬。

    “告訴你們,老子這身西裝是從意大利訂做回來的,十多萬,你們賠得起”我看得出來他這身西裝質地的確不錯,彤姐先前也說了,九樓的客人都是有錢有勢的。他若是真要我賠,我拿什麼賠

    這時周圍的幾個男人都笑着看熱鬧,沒有一個人出手幫我一把,或者幫我說句話,彷彿都已經司空見慣,甚至臉上帶着笑意,等着看好戲。

    杜老闆笑得更得意了,“要不這樣,今晚這個小妹就跟老子回去,伺候好了,這事,就這麼算了”

    周圍的男人都猥瑣地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看着我。

    鍾悅趁着這個空檔悄悄在我耳邊低聲說道:“別跟他去,千萬想辦法逃跑,要不就毀了。”

    我聽出鍾悅的意思,想到來之前休息室裏那些女孩們的表情,我猜之前一定出過事。我的耳朵到現在還在嗡嗡作響,強忍着淚水,低聲囁嚅道:“我我是不出臺的”

    “不出臺,嗯”杜老闆揪着我的頭髮把我按到牆上,用力在我的胸口捏了一把,我頓時疼得身子一縮。他腥臭的嘴湊了過來,“還他媽的裝黃花閨女吶告訴你,老子今天心情好,纔想換換口味,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鬧了這麼一出,大概也沒什麼心情再唱下去了。杜老闆一把拎起我的胳膊,把我往外拽,“老子心情都被你破壞完了,媽的,還不出臺現在就跟老子回去”

    只要一離開caesar,我的境況只會更慘,恐怕不會比被葉老虎抓回去好多少。

    我掙扎不得,被他拖進電梯裏,顧不得這是我第一天上班,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跟他走,一定要逃

    我的頭越來越暈,幾乎站都站不穩了。爲了竭力保持清醒,舌尖都快被我咬出血來。

    當電梯門在一樓打開的時候,我看見一身黑西裝的秦公子正站在外頭,那個瞬間,他似乎正皺着眉頭看着滿身狼狽的我。

    我頓時熱淚盈眶,像見着了親人一樣,“秦秦公子”話沒說完,身子一歪便栽倒在了電梯口。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在秦公子家裏了,窗簾拉着,屋裏一片晦暗,也不知是上午還是下午。我慢慢撐着身子坐起來,感覺頭很重,昏昏沉沉的。

    我強自打起精神,把自己收拾得齊齊整整的,這才走到客廳裏,秦公子果然坐在客廳裏抽菸。

    “秦公子。”我怯生生地叫他。

    他轉過頭來,語氣平淡無波,“杜大同那個畜生,又往酒裏下藥。”

    下藥

    難怪我被他們灌了一杯那個威士忌,就頭暈得厲害,我還以爲是威士忌的酒精度數太高。

    不管是在夜總會還是酒吧裏,給陪酒的女孩下藥都是不合規矩的下作手段,這杜大同也太明目張膽了些。

    我脫口而出:“這樣的客人,caesar也不能拒絕嗎”

    “杜氏是省城最大的房地產商。”

    一句話就把我的話噎了回去。因爲得罪不得,也因爲他有錢,做生意的,誰也不會和錢過不去,所以不管他手段多麼惡劣,他照樣還是caesar的

    座上賓,被恭恭敬敬地迎進九樓。

    “委屈嗎”

    他不說倒好,他一說起來,我的委屈就排山倒海而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身體的痛楚也越發的清晰,我腳踝腫着,臉也火辣辣的疼。

    我跑進浴室裏,用冷水拍打面孔,忍不住掩面哭泣。

    是他帶我走進caesar,卻給了我一個更爲複雜而且全然陌生的環境。

    我逃到省城來,就是爲了逃避葉老虎那些令人噁心的舉動和毒打,卻沒想到在這裏我依然要面對這些,甚至更多。

    在安縣,欺辱我的人暫時只有葉老虎一個,但在這裏,是很多,他們人人都可以把我踩在腳下,甚至連領班的媽媽桑和女孩們都不把我放在眼裏。

    我還想起我的學業,我多麼希望能夠通過讀大學來逃離這裏,逃離這些令我難堪和苦痛的回憶。

    我好不容易考上的省重點高中,也許從此,我就要和我夢中的大學擦肩而過了。我不知道葉老虎對學校那邊怎麼說的,可是我不能再回去讀書了。

    我的淚水落在洗手池裏,浸泡着我滿心的酸楚。

    背後有人輕輕抱住我,涼薄的懷抱,冰冷而修長的手指。

    “很難以忍受”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向他道謝,他淡淡地說這不是幫我,caesar的女孩子本來就不能讓人這麼帶走。

    杜大成在酒裏下藥,我忽然想起鍾悅,她喝了兩杯。

    “鍾悅沒事,我已經安排她回家休息了,她明天可以不用上班。”

    我遲疑了片刻,還是問出來:“她們好像都排擠鍾悅”

    “也會排擠你。”他漫不經心地,“被排擠不要緊,也可能都是暫時的。你慢慢用心去看,就會看明白其中的很多事,不是別人能教得了你的。”

    這天我沒有再去上班,秦公子帶我出去,去的並不是caesar,而是一些相對偏僻的巷子,甚至有的看起來很破敗。

    秦公子把車停在路邊,指着馬路牙子上滿臉劣質化妝品、穿着地攤貨搔首弄姿招徠過往男客的女子,“知道她們是做什麼的麼她們在巷子裏面那些最破舊的小旅館和出租屋裏和男人上牀,很直接,什麼樣的客人都接。”

    他頓了頓,看着一個塗着鬼魅一樣黑眼影和大紅脣的女人拉着一個老頭走了,“這些人,大多數年紀已經不小,有的還得了病,一次八十塊,五十塊,甚至更少。”

    他又指着另一個方向,相距不遠的幾間面積很小的門面,上頭有“足療”、“按摩”之類的招牌,裏面亮着曖昧的紅光。

    “在這裏,一晚上可能一百塊,年輕漂亮些的兩三百,接的也是下等的客人,會胡攪蠻纏地講價。而caesar的紅牌,鈔票一疊一疊砸過來,連陪一場飯局都要提前一個月預約。”

    我擡頭望着遠處閃爍的霓虹燈和巨大的招牌,這城市忽然讓我感覺迷亂。

    “如果忍不了,你可以離開,但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在這個城市,我相信你找不到比caesar更好的下家。”

    他的語氣很涼薄,我頹然,靠在他的肩頭打了個冷顫。

    後來我才知道,他那天帶我去的是省城裏著名的紅燈區。在那裏,有形形色色的夜總會,也有酒吧和ktv,還有隱藏在破落小巷子裏的髮廊和足浴店,以及最底層的,被所有人視爲最骯髒的站街女。而caesar,從某種角度來說,是他們完全無法比擬的,caesar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省城最大的娛樂城。

    我不知道此時是不是該慶幸我的運氣還不壞,我現在是一個孤女,我只有十六歲,高中都沒畢業,身體瘦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我做不了一棵參天大樹,我只是一株菟絲子,竭力去尋一棵能依附的樹。

    而他,彷彿天生就有那種俾睨天下的氣勢,輕易就可以掌控我,讓我像一個牽線木偶一樣,心甘情願地按着他想要的軌跡走。

    “你要記住,你現在遇到的這一切,這些都是暫時的,如果想要往高處爬,你不僅要做到別人做不到的,還要有比別人更高的修養和氣質。你現在要做caesar最優秀的陪酒女孩,但我要你做的,遠不僅僅如此。”

    他低頭看看我,我因爲腳踝扭傷,爲了舒適,在車裏把那雙細高跟鞋踢到了一邊。他俯下身給我把鞋子穿好,“一個名媛,這一輩子都不要把高跟鞋脫下來,哪怕八十歲九十歲,穿高跟鞋也不會掉身價。如果不習慣,那就從現在開始習慣。”

    他的語氣都是淡淡的陳述,卻像一隻小手,緊緊地攥住了我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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