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刺金時代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明瀚
    豹三爺迅速地看了他一眼,一雙眼睛似刀子一般,逼得那人低下頭去。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留來做什麼用”

    那人愣了一瞬,連忙答了一聲“是”,撒腿就朝着方纔有人倒下的地方跑過去了。

    地上躺着的那人好像也是豹三爺的心腹,只不過,做了內鬼,背叛了他,死不瞑目。而其他人都目不斜視地繼續堅守崗位,對於同伴的死亡彷彿毫無觸動,時刻準備着應付突發情況。

    我再一次看到他出手的果決狠辣,他好像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裏,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解除危機,也許這就是他在道上混了幾十年修煉出來的本事。自始至終,他沒有半點驚慌,似乎永遠都運籌帷幄。

    我感到有點眩暈,不知道是因爲被海風中濃重的血腥包圍,還是因爲失血過多。饒是那厚實的鹿皮風衣阻擋了一下,我肩上還是被刀尖刺入很深,痛得渾身抽搐,直冒冷汗,手指緊緊扣着豹三爺的衣襬。周啓文一臉慌亂,想要從豹三爺懷裏接過我,他卻沒有放手。

    我在一片疼痛的混沌中忽然感到了一絲異樣的疼痛,來自腹部。

    我有些驚恐,正好趕在這個關口上。我咬緊牙關,喫力地吐出幾個字:“我肚子痛”

    豹三爺轉過臉來,向周啓文問道:“帶醫生和保鏢過來了沒有”

    周啓文好像大夢初醒一般,一疊聲應道:“帶了帶了,他們在車裏,我馬上叫他們帶擔架來接應。”說着掏出手機給姜醫生打電話。

    豹三爺親自打橫抱起我,朝着車子那邊走過去,很快有幾個保鏢擡着擔架過來,他把我側身放在擔架上,好讓我既不壓迫到肚子,也不碰到傷口。我晃晃悠悠地被擡上車,意識有些模糊,只記得周啓文一直都握着我冰冷粘膩的手,他掌心的溫度,是我那一刻唯一能感知的觸覺。

    那是我一生中都無法回憶的疼痛,因爲送進手術室的時候孩子已經到了盆腔口,不適合再剖腹,所以只能順產。順產爲了保持力氣,不能打麻藥,所以我肩膀上的傷口只是被草草包紮了一番,上了一點藥,就送進了產科。

    因爲身體要用力,導致肩膀上的傷口不斷被撕裂,不斷地滲出鮮血來,以致於在生產的過程中,有人來給我重新包紮了兩三次,好像還有醫生還給我輸了血。爲了防止我在劇痛中咬傷舌頭,我的嘴裏被人塞了手絹,好像也被我咬破了好幾次。

    我完全記不清那樣的疼痛持續了多久,眼淚和汗水一起流下來,後來我終於感覺到有東西被擠出來,整個身體都好像被掏空了一樣,我顧不得鋪天蓋地的疼痛,暈了過去。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意識從手指擴散到四肢百骸,發現那種疼痛依然沒有減輕。但這讓我感覺到一點莫名的愉悅,因爲我還能感覺到疼痛,我還活着

    我剛剛挪動了一下胳膊,頭頂上就響起一個聲音,“蘭心”

    我費力地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感覺到刺目的白光,又趕緊閉上,試探了好幾回,才半眯着眼睛看過去,一張男人的臉被無限放大,停在離我的面孔只有半尺遠的距離。

    他好像有點憔悴,眼窩都陷了進去,下巴上一片烏青的胡茬。我用力對他擠出一個笑容,用嘴脣無聲地叫出他的名字,“啓文。”

    “醒了就好,你昏睡了兩天兩夜,嚇死我。”

    我有點詫異,“所以你一直在守着我”

    他臉上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擔心死我了,生怕我的未婚妻就這麼睡過去。先前你失血過多,三爺還親自給你輸了五的血。”

    陸錦心不在,陸家只有我和他是少見的ab血型。我費了這麼大的周折,冒了這麼大的危險,看起來,好像終於有了成效,贏取了一點好感度。

    周啓文對我的關照也讓我感覺到了一點脈脈流淌的溫情,儘管我知道他是有目的的,但他爲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用心在做,我能感覺到他的心意。

    我想起來我的孩子,當初姜醫生告訴過我,他可能會有身體上的殘疾,但等到八個月的時候,我覺得反正我也不會殺死他的,就堅持着根本沒有再去拍片子。血脈相連,使我能夠感覺到他在慢慢好轉,我知道他也在努力。我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一把抓住他的手,“我的孩子呢,他好不好”

    周啓文安撫我,“他住在無菌保溫箱裏,你現在傷還沒好,還不能抱他。等你好些了,我帶他

    進來給你看。”

    我盯緊了他的眼睛:“啓文,你沒有騙我”

    周啓文溫柔地拍拍我的臉蛋,“不騙你,相信我。”

    我信了他。

    周啓文雖然目的明確,但他是個十分細心體貼的人,幾乎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就連豹三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連醫院裏的醫生護士一看到我,都說我有一個令人羨慕的老公,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他們都以爲那個孩子是我和他的,當然我也沒有辦法,或者說沒有必要去解釋了。我於是把這些誇獎照單全收,有時候連自己都被騙過了,好像我真的有這樣一個無可挑剔的未婚夫一樣。

    周啓文對於這樣的結果比較滿意,而且他還在努力做得更完美。他爲此專門聘請了一位營養師,綜合了我的身體情況和口味喜好,專門爲我搭配合理膳食,並認真記錄我每天的身體情況和飲食。

    我都有點過意不去,我說,“啓文,你不要這樣,我只是生了個孩子,還沒到國寶級老弱病殘的地步”

    他笑着伸手點我的鼻子,“你是我們家的國寶。哪是光生了個孩子啊,你還受了傷呢。而且你別忘了你是爲什麼受的傷,我要是不好好照顧你啊,三爺還不得把我剁碎了喂狗”

    他雖然臉上帶笑,但說得相當認真,以致於我都懷疑豹三爺真的曾經把誰給剁碎餵了那幾條大狼狗。

    在周啓文的照料下我的身體恢復得很快,所幸我肩膀上的傷口雖然深,但並沒有傷到肺部,也沒有刺穿骨頭,大概在牀上又躺了兩天,我就開始下地慢慢走動了。

    期間豹三爺來看了我兩次,雖然沒說幾句話,但是從他眼裏流露出來的關切是真實的,我能感覺到,我這一場冒險沒有白費。

    豹三爺還叫人送了很多昂貴的補品來,什麼上百年的長白山老山參,泰國買來的上等血燕窩,野生的老靈芝,鹿茸虎骨,還有那幾年炒得火熱的高原冬蟲夏草,很多市面上拿錢都買不到的稀罕補品,就這麼一堆一堆地往我這裏拿,吩咐周啓文去弄給我喫。要不是營養師說我這相當於大病初癒,身體比較虛,不適合一下子補得太過,我相信我很快就會喫得鼻血橫流。

    到了第四天,我的精神和身體都已經恢復得不錯了,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周啓文才答應把孩子抱來給我看。他先前的態度一直都有點吞吞吐吐,越是如此,我心裏就越發的不安,也就越想早一點看到,到底是什麼情況。

    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全力來救治我的孩子,他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我已經沒有辦法給他一個親生父親了,至少得讓他有一份完整的,足夠強大的母愛。

    當病房的門被推開,我看到周啓文手裏抱着的一團米白色的襁褓,我的心瞬間就變得柔軟起來。這是一個女人本能的母性,即使我自己從來沒有體會過母親的關懷,可面對這小小的孩子,我還是被感動得差點落淚。

    周啓文走過來,我靠在牀上,使自己的身體撐得更穩固一點,用我沒有受傷的左胳膊去接過他,並屈起膝蓋來支撐。即使他小小的,並不重,我還是生怕出現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意外,小心翼翼地像接過世間的至寶。

    我受傷的是右肩,因此我的右手使不上力氣,垂在一邊,只能小幅度地稍微移動一下手肘以下的部分。我用右手輕輕撥開把他小小臉龐遮了一點的襁褓,看見他緊緊閉着眼睛,呼吸均勻,他在睡着。他太小,五官還不能完全顯出模樣,但還是能看出他的眉毛生得很好,睫毛濃密,眉眼很像秦公子。下巴和嘴,也許像我多一點。

    我不敢碰他,他好像很軟,很脆弱,像一個瓷娃娃,我生怕碰壞了他。

    我有些焦躁,問周啓文,“他怎麼一直在睡啊”

    周啓文抿着嘴笑,抽了一張紙巾替我擦拭鼻尖上的汗,“新生的小孩子頭幾個月都是這樣,看你緊張的。”

    我只抱了他一小會兒,周啓文看我緊張兮兮的樣子,怕累壞了我,就把他接過去。他抱着孩子的姿勢已經開始顯得嫺熟了,比我這個親媽要熟練得多,看得出來他這幾天,是經常抱的。

    我看見他,但還是很擔憂,想要解開襁褓看看他的身子,可又怕弄痛了他。我拉住周啓文的袖子,“啓文,你跟我說實話,他身體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問題我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實際情況如何,我都願意知道真相。”

    周啓文沉默了片刻,伸出手來,輕輕地解開了襁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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