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刺金時代 >第五十二章 生死門
    我在疼痛中感覺到天地間都是渾渾噩噩的一大片,但我知道他就在外面,這讓我心裏感到稍微舒坦一點。就好像那遮天蔽日的疼痛,就這麼被撕開了一條口子,漏下了很多光明似的。

    我被他們擡到了手術檯上,這裏好安靜,但是也好冷,陣痛再次襲來,讓我不由悶哼出聲。

    “胎心正常,胎位正常,但臍帶已經脫出宮頸,立即安排手術,剖宮產。”

    醫生的聲音冷冰冰的,沒帶任何情緒,但可以聽出來,很着急。我迷迷糊糊地覺得自己就像是一件物品,被擡來擡去,然後他們要在我身上動刀子了。

    先前明瀚是順產的,我沒經歷過剖宮,但是這疼痛,好像一點都不比上一次輕。

    在懷着孩子的時候,總覺得孕育一個小生命是特別神聖特別幸福的一件事,可是就在生產的這幾個小時裏,足以叫人後悔一百次,爲什麼要做女人,爲什麼要經歷這種事情。

    醫生的聲音再次響起,“讓家屬簽字,準備手術,先上導尿管。”

    我總覺得這一刻的疼痛好像是漫無邊際的,時間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慢過,每一秒鐘都像是要經歷整整一個世紀的漫長。起先我還有力氣呻吟,說我疼,到後來,我只覺得自己的額頭上好像被淋了水一樣,冷汗嘩嘩的一直往下流,然後似乎有人幫我擦了好幾次,也還是繼續在流,我早就沒有力氣叫喊了。

    再後來呢,大概是他們給我打了麻藥,漸漸的我開始迷糊起來,也就不那麼疼了,自己就像是一具任憑人擺佈的軀殼,時間也好像不那麼難熬了。總懷上這個孩子開始,就知道總歸是要經歷這麼一次的,只不過,以前以爲第二次會好一點,沒想到還是這麼痛。

    我甚至能感覺到手術室裏的每個人都在忙忙碌碌,只有我一個人,在一種混沌的狀態裏漂浮着,很難形容那種感覺。

    大概,那是離死亡最近的狀態。

    都說女人生孩子是過一次鬼門關呢,好像真是。我不知道別人所謂的瀕死體驗是什麼樣的,但生產的過程,大概就有些類似了。當你躺在冰冷的手術檯上,被剖開肚子的時候,你很清楚地知道也許是某個醫生一時操作不慎,或者是因爲任何一點點的突發情況,比如吊燈忽然炸開來,或者忽然地震了,你就會直接這麼死掉。

    在某個瞬間我又想起手術室的門關閉的那個瞬間,我看到的秦公子焦急萬分的臉。他就在外頭,他在那裏等着我呢,哦不,等着我們母子兩個呢。

    我想我應該不會死掉吧我還很想活着,他記憶正在慢慢地恢復,我要活着,才能等他徹底記起我。

    我在半夢半醒中聽到了那個主治醫生的聲音再次響起,“十二點二十分,快”

    又一陣吸管咕嘰咕嘰的聲音,“出來了”

    我還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但是我已經有些撐不住了,好睏

    我似乎能感覺到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在流失,而我僅有的一點意識也在被抽離。

    隱約間聽到了有個小護士的聲音,“不好,大出血止血鉗,棉花,快一點”

    我忽然覺得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睡去的,我害怕呢,害怕我就這麼睡着了,會不會就再也醒不來

    我好像聽說過,失血的時候人不能睡,睡着了就會很危險。我隱隱約約又好像聽見有嬰兒的哭聲了,我的孩子

    想到孩子,我似乎又有了點力氣,我強撐着,又把意識給撐開了一點,試圖聽着外頭的聲音。

    “產婦是ab血型,怎麼辦”

    “那邊也是ab血型,庫存的不夠了,只能給一個人用,今天怎麼回事”

    “快去問問,誰是ab型,實在不行的話,只能先拿點o型來,但是現在出血太多”

    聲音一個比一個焦灼。

    我知道呢,拜豹三爺所賜,我和錦心都是ab血型,每次碰到要輸血的狀況都挺危險的。上次錦心受傷,我給她輸了點血。今天我們倆一起遇到這樣的情況,誰也顧不得誰了。

    如果她也大出血的話,不知道能不能把我的血抽乾去救她。兩個人裏頭救活一個,總可以吧我想跟醫生說先救那邊,可是我沒有力氣說話,我完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脣舌。

    能怎麼辦呢

    我捨不得秦公子和我的明瀚啊,還有我剛剛生下的寶寶,不知道怎麼樣了,我都沒有聽到他哭。明明昨天還好好的,我還摸到他在踢我呢。

    可是,錦心一定也捨不得秦揚和孩子,她這是生第一個孩子呢。

    想到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們,我心裏就覺得特別的酸楚。現在整個身體都好像不是自己

    的了,可是心偏偏還是自己的,在其他的感官都形同虛設的時候,心裏的每一點細微的疼痛和酸楚都無比清晰。

    “我是ab血型。”

    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這一刻聽起來,形同天籟之音。我只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可是我沒有力氣去想了。我聽見很多醫生護士長舒了一口氣,我是終於有救了吧

    再後來,我也不記得都發生了什麼,似乎聽見他們又說“血止住了,萬幸”之類的話。

    我撐不住了,意識漸漸模糊

    再次醒來,我已經在病房了,耳畔迴盪着心電以及血壓儀各種儀器的“滴滴”聲,看着旁邊架子上掛着的點滴,恍如隔世。

    麻藥大概已經過去了,腹部的傷口隱隱作痛,似乎牽得全身都痛,我想動一動胳膊,都覺得沒有力氣。

    我只得用力轉了轉脖子。

    我還活着。

    我想四處看看,確切來說我想知道我的孩子還好不好。

    “你醒了。”旁邊有人把手在我額頭上探了探,是蘇正燁。

    我不禁有些奇怪,怎麼會是蘇正燁呢,那秦公子呢他去哪了依着他的性子不會任我這樣躺在這裏不管不顧的,他怎麼了

    我口乾舌燥,動了動嘴脣,想叫他名字,卻似乎發不出聲音來,只做了個嘴型。

    蘇正燁見狀,連忙倒了半杯水,送到我脣邊,卻不給我多喝,只讓我喝了兩三口,然後拿沾溼的棉棒給我潤了嘴脣。

    我感覺好多了,乾涸的喉嚨終於舒緩了,身體好像慢慢地活過來了一點。

    我着急,我先前似乎沒有聽到嘹亮的哭聲。我忍不住開了口,“正燁,我的孩子呢”

    他坐在牀前,“孩子沒事,不過因爲早產,所以現在在保溫室,不能馬上抱來給你看了。醫生說,可能要在保溫室裏面待幾天觀察了。”

    我着急,生怕他是在騙我。

    “可我沒聽到他哭,真的沒事麼”

    “真沒事,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不過早產,身體弱是真的,哭的聲音也小。你先好好休息,再睡一覺,我守着你。”

    蘇正燁似乎真沒騙過我。

    我這才稍微放下一點心來。

    但我很快又覺得疑惑了,這麼大的事,我明明看見秦公子來了的,他去哪兒了

    我擡頭看向他,問道:“你看見秦奕了麼”

    蘇正燁的眉頭跳了幾下,我立即有不好的感覺,急着再追問了一遍,“他怎麼了”

    一想到秦公子,我也顧不上孩子了。在我心裏,剛剛生下來的孩子僅僅只陪伴了我七八個月,可是秦公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我更擔心他。

    “他也沒事,你生寶寶的時候,他一直在外頭等着呢。等得久了,他有點累了,所以我叫他先去休息了。”

    這話不對勁。我最瞭解他這個人了,特別能撐,實在忙起來的時候,兩天兩夜不睡覺都不會倒下。從我進手術開始,到現在總共也就幾個小時的時間,這麼重要的時候,他會丟下我去休息

    我看向蘇正燁的目光頓時銳利了幾分。

    蘇正燁在我面前撒謊的本事顯然不高超,這時就明顯看出他非常心虛,低着頭在迴避我的目光。

    我急了,“他在哪兒,你告訴我,我要去看他”

    見我掙扎着似乎想起身,蘇正燁連忙過來按住我,“你別急啊,奕哥一聽說你也來醫院了,就立馬趕過來了。剛纔寶寶抱出去的時候,他還看到了呢。不過,可能他一時太過於激動了,暈倒了”

    他暈倒了我就知道,他如果不是出了什麼意外的話,肯定不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的。

    我心裏一陣酸楚,“我去看他”

    蘇正燁急了,一把按住我的肩膀,“蘭心你現在剛生完孩子,刀口還沒合上,不能下地你知不知道剛纔做手術的時候有多危險你再不愛惜着自己一點,等奕哥醒過來,他得怎麼說,說我們這些人都是廢物,連你都照顧不好嗎你聽話,先休息好,等你好些了再去看他,好嗎”

    我只好躺住了。我腹部的傷口,其實還是很痛,剛纔這麼試圖坐起來一回,就痛得我差點哭出來。

    蘇正燁看我安分了些,這才繼續說道:“奕哥不會有事的,林醫生那邊守着呢,我剛纔也去問過了,情況穩定,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的。就算你不信我,你也總應該相信林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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