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北亭奇案 >第十六章 鬧鬼了!
    臘月二十九,李起出殯。 .

    人活着不容易,死卻簡單。再隆重的葬禮,對死者也沒有實際意義,倒是做給活人看的。

    李起的養子李福堂不是窮人,葬禮自然不能太寒酸,但也僅僅是不寒酸而已。據說,李福堂本來是打算弄得再隆重些,卻遭到了妻子的反對。

    理由更加簡單,老頭留了萬把塊錢的遺產,他心裏還有這個兒子嗎?當然,嘴說的是另外一套:死得不太光彩,太隆重不符合禮法!

    李福堂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同意了簡辦的方案,所謂簡辦,無非是弔唁人員僅限於自家親戚和本村範圍,吹鼓手規模儘量小,墓地不大修大葺,其他程式還是少不了,送葬的一頓好喫好喝也不可能節省。

    即便有理有據,背後嚼舌根的還是不少,多是八卦養子李福堂有錢卻摳門,不孝子孫等等。

    這對李福堂一家子影響不大,他們本來不住李村,以後會不會回來祭掃更是沒譜的事。

    壞名聲算是留下了。

    大清早天還未亮,天空有些細微毛毛雨,偶爾飄過人臉,偶感些許清冷。

    一串鞭炮聲響,李起的靈柩便浩浩蕩蕩進山而去,由於路途遙遠,除了出門那一會,吹鼓手使勁鼓搗幾下,一路幾乎寂靜無聲,更無人交談。

    招魂幡被風吹得卷在一起,索性便收起來,扛在肩,羅明拎着銅鈴,穿着破舊的道袍,和負責做功德的外鄉道士一起(這兩天羅明需要守廟,只能把做功德的美差拱手送給別人),邊搖着銅鈴邊趕路,整個送葬隊伍剩下了這重複而清脆的聲音。

    “叮,叮,叮……”

    陳天宇走在送葬隊伍之,這是他主動要求的,沒說爲什麼,李一亭也沒問。

    他一直默默地走在李一亭身邊,任憑細雨在臉凝結成水珠,然後匯合成水流,最後沿着棱角分明的臉龐慢慢劃下。

    他的心情異常平靜,無喜無悲。

    送葬讓他想到了很多,耳目也變得超級靈敏,或許特殊的氛圍能夠最大限度激發這個人的思維力。

    這應該是他積極參加這次送葬的真實原因,他有種怪的直覺,以前從未有過。自從進入李村,除了濃濃的鄉情溫暖着他以外,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情愫在內心深處流動。

    他曾經在農村裏隱居過五年,按理說,這是不應該有的情緒。

    幾天來,他一直在想啊想啊,到底李村有什麼不同凡響之處?

    在剛纔,他忽然有了答案:似乎,李村的每個人都有祕密!

    首先,李起的死是個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但沒有一個人臉有探究的慾望,這怎麼解釋?是麻木,還是大家早已知道前因後果?

    李福齊雖然活潑開朗,但他的父親究竟是怎麼死的,從未有人提起,他自己也從不提及,他的母親呢?

    五叔李丘茂家庭有矛盾,那天顯然還受了傷,都這種程度了,其他兄弟似乎也無人過問。

    還有這個養子李福堂,看去像個小老闆,數年不回李村,對李起不聞不問,他是怎麼做到的?大家對於他的摳似乎頗有微詞,但對於他長年不回李村隻字不提,這又是爲什麼?

    還有老大李起泗,沉穩持重,在村也有權威,但從來不多說半句話,彷彿一切事都看得很淡,兄弟死了,除了在觀音廟當着外人發了一次火,他也沒有太多的情緒,雖然可以理解爲閱歷豐富,但何嘗不能理解爲麻木不仁?

    即便待人熱情的李起淮,寬厚實在,熱心奔走,但從不究根問底,看得出來,他跟李起感情不錯,可對於他的自殺只說了一句,老三太倔,僅此而已,這和他的性格其實是不合拍的。

    更別說那個老六李丘彬,今天送葬居然都沒來!

    對於這些疑問,陳天宇從來沒主動開口問過李一亭,不是他不信任李一亭,而是他堅信李一亭也不知道答案。

    這是不是挺難理解的?

    不難,因爲他發現李一亭也在嚴格遵守着某種規則——

    李村的規則,已經融入李一亭的血液,他自己都察覺不到。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

    這一切都可以用農村的生存困境來解釋,活着不容易,死了反而是解脫。

    所以陳天宇也是想想而已,他不會對任何人講。有些事,不需要講出來,更不需要認同。

    送葬隊伍在一個地勢較平坦的地方停下歇息。

    村民們四下分散抽菸。

    “叮,叮,叮……”

    銅鈴還繼續響着,人可以停下,法器卻不能停,羅明表情淡漠地緩慢搖動着。

    驀地,陳天宇猛然從心底裏打了個寒顫!

    他隱約聽見了一個聲音:某種角質劃過光滑硬物的聲音,發出那種酸楚、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頻率。

    聲音在持續,陳天宇張目四望,沒有找到這種特殊頻率的來源,每個人的神情也沒有變化。

    最後,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停放在平地央的棺木。

    凝神,細聽——

    銅鈴有節奏的聲響沒能掩蓋住這種極其細微的摩擦,棺木裏有人用指甲在抓撓木板!

    陳天宇大驚,他下意識地望向李一亭,發現他竟然也毫無反應,只是默默抽菸。

    如果說跟死者較爲親密的人容易出現幻視幻聽,那陳天宇可是個地地道道的外人。

    爲什麼他可以清晰聽見,親朋好友們反而不能?即便是離棺木最近的八個擡棺匠,也淡然自若。

    陳天宇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來,朝着棺木走過去,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蹲下身,把耳朵貼在漆紅的冰冷弧形木板。

    划動的聲音響若雷震!

    陳天宇用手使勁拍打了一下棺木的側壁,裏面彷彿配合般地加快了抓撓的速度。

    李一亭箭一般地躍起來,他詫異地望着陳天宇,滿臉疑惑。

    陳天宇擺擺手,低聲道:“一亭,你聽。”

    李一亭不明白陳天宇的用意,更不知道他爲何會如此失態,只能哀求般道:“四哥……”

    陳天宇沒有理他,轉頭道:“一亭,裏面的人還活着!”

    李一亭滿心焦急,他使勁扯了扯陳天宇的袖子,示意他先離開。

    聲音消失了,再也沒響起,陳天宇詫異地又拍了拍棺木,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他無奈地站起身來,才發現李一亭慌張的神情。

    “哦……你沒聽到?”

    李一亭莫名其妙地搖搖頭,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陳天宇環目四望,並沒有人對他的行爲表示哪怕一點點的興趣,連一旁的羅明都沒有改變搖鈴的節奏。

    陳天宇愕然地望了衆人一眼,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瞬間充斥着整個軀體。他不怕一堆人大喊大叫、嘶吼哀鳴,更不會怪這羣人棄棺落荒而逃,哪怕現在都衝來揍他一頓,也屬正常。

    但,平靜!一如既往的平靜。

    陳天宇只好失望地跟着李一亭走回原處,然後坐下來抽菸。

    他陷入了深思,等他回過神來,李一亭纔開口。

    “四哥,你這幾天是不是太過勞累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李一亭欲言又止。

    陳天宇直截了當地道:“一亭,你三叔或許還沒死。”

    李一亭詫異地望着他,半天才道:“怎麼可能?”

    陳天宇沒有隱瞞:“我剛纔聽到棺木裏有人在抓撓木板。”

    李一亭疑惑地道:“是嗎?……可沒有空氣,人怎麼可能活下來?”

    “什麼意思?”陳天宇擡頭望了他一眼。

    李一亭耐心解釋道:“四哥,你有所不知。你別小看這口小小的棺木,它可是用名貴的花梨木製作的,我們這裏盛產花梨,這種木材質地堅硬密度極大,本身已經是不透水不透氣。再加我們這裏有一種特殊的木膠,封棺前每個接縫處都會塗厚厚的一層,所以……”

    他非常肯定地道:“棺材裏是不可能有空氣的。”

    換作別人,這種解釋還要費點脣舌,因爲沒有考慮屍變和鬧鬼,但對於陳天宇,顯然沒必要。

    陳天宇會意地點點頭,他不會懷疑李一亭的判斷。

    但他卻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發現:李村不但有着特殊的規則,而且還有一種獨一無二的自信。

    這種自信來自何處?

    陳天宇不得而知,冷靜下來的他甚至還有個意外的發現,李村的村民似乎個個身手矯健,不像是一般田間地頭勞作的農民。

    李一亭擔心地道:“四哥,你是不是對我們這裏的風俗習慣,還不太適應?”

    “或許吧。”陳天宇點點頭。

    /48/4ml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