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依無聲的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腦海裏,是剛剛在酒吧內的場景。
一杯果酒,讓葉清平清亮澄澈的雙眸染上了朦朧迷離之色。
在她極盡刻薄的冷漠話語之後,葉清平卻笑了。
笑的慘淡寂寥,無限悲傷。
他小心謹慎的拉着她的手,像是做出了此生最重要的決定一般,慎重地說,“姜思依,我放你離開。”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雙眸含笑,一如往昔的疼惜着說,“如果在我身邊總是讓你回憶起不美好的曾經,那我願意讓你離開。因爲你的不快樂,纔是最讓我難過的。”
嘈雜的震耳欲聾的背景音樂中,姜思依清楚地聽到了自己心跳加速聲音。
她感受着覆蓋在自己手腕上,那雙微不可查,卻一直在不斷顫抖的手,只覺得手腕如火灼燒一般,燙的她頭腦發懵。
於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甩開了那雙手。
拼命掩蓋着自己驚慌倉皇的神色,藉口讓吳昊帶她換個地方玩好離開。
她行動的如此果決,像是躲避着瘟疫,躲避着杜美莎的雙眸。
可當穿過人羣,她又控制不住的回了頭。
就像以前一樣,她一回頭,當他孤寂落寞的身影映入她的視線,她就再也沒辦法離開。
“依依”
輕聲呢喃傳來耳邊,姜思依從外窗收回視線,卻猝不及防的撞入了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中。
“依依,我是在做夢嗎。”葉清平的臉上,是迷茫的,是困惑的。但他的嗓音,又是清楚平靜,駕輕就熟的。
“嗯。”姜思依順着他的意思,她可不打算和喝醉酒的人講道理。
一向自持冷靜的葉清平聞言,揚脣輕笑了一聲,又很快露出失望來。“你看我在說什麼,當然是夢了。你怎麼可能肯和我待在一起,你避我如蛇蠍還來不及。”
他的話裏,充滿了自我鄙夷,聽的姜思依心頭遏制不住的犯酸。
“可就算是夢,我也很開心了。今天的夢,比以前都要真實,我甚至能感受到你身上的溫度,聞到你的味道。真好。”
說着,葉清平緊密的貼在了她的肩頭,雙臂也搭在她的腰上十指交扣。
姜思依垂手壓緩着呼吸的節奏,她不清楚,在葉清平自以爲的夢中,她該是怎樣的表現。
兩情相悅時的濃烈愛意,還是知曉真相後的冷漠冰霜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肩上的那顆腦袋轉了個方向,葉清平的臉埋在了她的頸窩裏,細長的睫毛和髮梢細碎的掃過她的皮膚,溼漉漉的氣息規律的噴灑在她的脖子上。
漸漸的,氣息加重。
一顆破裂的滾燙的淚珠無聲無息間,掉落在了姜思依的脖子上,順着她的鎖骨一路向下,在她身體上留下難以忽略的潮溼感。
姜思依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變種人一般有了超能力。
她的視覺,味覺,嗅覺,和觸覺一起組成巨大的人體生物電流衝向了她的大腦深處,她整個身體都爲之觸動。
就是在此時,葉清平的聲音透過她的骨頭傳導過來,低沉而委屈,他說,“姜思依,你欺負我。”
她欺負他
她以前怎麼不知道堂堂葉清平,竟然還會倒打一耙,惡人先告狀起來了。
姜思依推開懷裏的人,直視着他睫毛上的水光,正要質問,葉清平低沉微啞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你把我從泥潭中解救出來,我以爲我終於可以好好活着了。可你,又不要我了。”
葉清平的眼神笨拙而含怯,偏執而脆弱,像個被親人遺棄的小孩,不甘心卻無可奈何。
姜思依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她覺得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穿過她的皮肉和骨血,深入心臟,用盡全力的狠狠擰了一把,讓她喘不過氣來。
葉清平垂下了視線,再一次抱在她懷裏,找到熟悉的肩窩,依賴的靠了上去。
不再被那樣凝重的目光拷問,姜思依得以再次大口呼吸。
她仰頭看着車窗映射下,乖巧擁着她的背影,心頭升起混合複雜的情緒。
有高興,有難過,有傷心,唯獨不再有失望和悲涼。
在瞭然真相自我頹廢的那段日子裏,她曾多次的求問自己,到底什麼更讓她心痛
是她破碎的愛情
還是她自以爲的愛情,其實從來就沒存在過。
可現在,當姜思依發覺自己爲他抱怨的話心痛減弱,產生喜悅的時候,她終於知道,他對她的愛和深情,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她曾經所擁有的,從來不是臆測與虛妄。
,終於搭在了他的肩上。
熟悉卻久違的感覺涌上心頭,姜思依深吸一口氣無奈的笑了笑,讓他們的擁抱更緊密了些。
車子故障拋錨,是姜思依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
司機檢查完前蓋引擎,陪笑着搖頭,“不行了,姑娘,再開下去,怕是咱們三個都看不到明年的太陽了。前頭街角,就是你們要去的仁和醫院,你看”
“沒事。”姜思依很爽快的付了錢,又額外加了一百的紅包,“算是拜年紅包吧,謝謝您師傅。”
司機拿着錢,回了句除夕快樂。
走出了好幾步,身後又再一次傳來司機爽朗的聲音,“男兒有淚不輕彈,小姑娘,和你男朋友一定要好好過。”
姜思依握着肩頭的手,頓了頓腳步,又繼續往前走。
“渴”
葉清平的神色很是掙扎,像是在強行喚醒自己一般。
姜思依按住他的手,柔聲安慰他,“忍忍,我們馬上就到了。”
“依依。”葉清平卻是停下來腳步。
以葉清平男人的骨骼和體重,當他下定了決心不再動彈,甚至朝着反方向用力的時候,姜思依根本就拉不動他。
“別鬧了,好不好,外頭冷,萬一凍感冒了怎麼辦。”
嘴邊的熱氣一股股的冒出來,姜思依覺得自己身體的溫度正在不斷下降。她尚且如此,葉清平估計就更嚴重了。
“是不是把我送到醫院,你就會離開。”
葉清平的聲音如此清冽,一度讓姜思依以爲他已經酒醒過來。好在他仍舊迷離的目光讓她確認,他尚且處在神志不清的階段。
姜思依擡眸看着他,沒說話。
她的確是打算把他送到仁和醫院就撤離的,他只是有些醉酒,並不會影響心臟。
“我不想走了。”說着,葉清平真的像個固執乖張的小孩一樣站在原地。“反正在夢裏被凍着,也沒關係。我想看到你,我想你陪着我。”
姜思依心頭微蕩,被他直白的、冒着傻氣的話逗的好氣又好笑。
果然,每一個男人心裏都住着個沒長大的幼稚小男孩嗎
“你聽話,和我去醫院,不然我現在就消失。”
她用了“消失”二字,本來只是想配合葉清平自認爲處在夢中的環境,卻沒有料到這讓他如臨大敵,抿着脣臉色冷峻。
“別消失。”葉清平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說的很是遲疑,有些如履薄冰的味道。
“那你和我去醫院。”姜思依繼續和他談條件。
不得不說的是,她非常享受現在這個狀況。莫名有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感覺,以前都是葉清平不着痕跡的和她談條件,哄騙着她做各種各樣的事情,誰想山水輪流轉,總算是輪到他意識恍惚的被人支配了。
姜思依偏頭,雙手插兜氣定神閒的站着。
過了大概一秒不到,葉清平身體搖晃着邁步朝她走來。
姜思依舒心一笑,再次架起了他的胳膊,沒吝嗇自己的誇讚,“真棒。”
“走慢些。”葉清平說。
急診科的值班護士打量着病房裏的這兩人,眼裏透露着懷疑。
看着兩人穿着,不像無家可歸的窮人啊。
但大過年的,就算是來看病也不至於凍成這幅樣子,跟走了一路過來一樣。
“他就喝了這點酒,沒多大問題,喝點水睡一覺就好了。”護士收起檢測儀,悠悠地看着姜思依說,“我都不用測,聞都聞得出來你喝的比他可多多了。”
護士不說還好,此刻姜思依也感到了口渴,體內被蒸發掉的水分急需補充。姜思依擡腿就要往屋外走,卻被身後的力道牽絆住。
“別走。”
“我不走。”
葉清平坐在牀上,一動不動看着她,又說了一遍,“別走。”
“我很渴,出去喝水,不會離開的。我保證。”
“我不信。”
姜思依心頭嘆息,臉上閃過一絲煩躁的表情。身體迫切需要水的感覺非常的折磨人,她的舌尖在脣上舔一次又一次,但無異於飲鴆止渴。
正當她思索着,大聲高呼能不能讓護士大發慈悲的給她送來一杯水的時候,眼前卻突然多了一張不斷放大的臉。
是葉清平湊了過來。
他的雙脣在姜思依的略帶蒼白乾燥的脣瓣上輕柔的碰了碰,繼而溫熱潮溼的舌尖輕巧的探出來,緩慢的描摹着。
“好點了嗎”
葉清平喃喃的低聲說着,眼神卻是聚精會神的凝視着姜思依的脣瓣。似乎等着她說句不夠,他好把同樣的動作再實施一遍。
姜思依呆滯的身體恢復知覺,驚得猛然往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