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就在露臺旁邊的包間,外面人聲鼎沸,他如何能聽不見?李牧撒錢的全過程,他都看在眼裏,簡直是痛心疾首。昨日剛剛平復下來的心情,在目睹了李牧撒錢之後再度心塞。他看着李牧把錢扔下去,彷彿看到了在戰場上,大唐士卒把兵刃甲冑送給了敵人。這樣的花錢方式,對於一個窮皇帝來說,實在是心裏負荷太大了!
李世民猛地灌了一杯酒,沒好氣地吼道:“高幹,去,把李牧那個混小子給朕帶過來!”
“陛下……”長孫皇后想勸,李世民已經聽不進去了,強忍着怒色,道:“皇后,你莫要再勸了,朕今天必須跟他好好說道一下,朕不是想把他的錢據爲己有,而是看不得他這樣窮兇極奢。在這樣下去,這小子非得走歪路不可!”
長孫皇后聞言,也覺得有點道理,但還是說道:“陛下,李牧畢竟還小,又是有大才的人,說話的時候,還是當委婉一些。”
“哼,朕與他用不着委婉!”
說着話,李牧已經滿面紅光地跟着高公公進來了。他瞧見李世民拉長着臉,像是沒看出來似的,不以爲恥,反以爲榮,笑嘻嘻走過去,道:“剛纔的場面,陛下覺得如何?可闊氣麼?”
李世民瞥了李牧一眼,瞧着他這不知死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罵道:“你小子還要跟朕置氣到什麼時候?你不是嚷嚷着沒錢,窮麼?昨天十萬貫,今天又搞出這一出,你什麼意思?氣朕?!”
李牧愣住了,表情十分到位,笑容僵在臉上,茫然地看着李世民,像是有什麼不可理喻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了一樣。若不是真的氣急了,李世民看他這副樣子,真的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出了問題,好一副無辜的嘴臉!
“陛下,臣是真沒錢,不是假沒錢。臣沒有騙過陛下啊!”
“你還敢說?”李世民見李牧狡辯,更加火大,質問道:“昨日給李思文提親的十萬貫哪來的?”
“那是臣與江南客商簽訂了一年的供貨合同,一共一萬罈三杯倒,打了個八折,收了八萬貫。然後臣又拾掇了一下家裏的富餘,湊了兩萬貫出來,拿到銀行去換了黃金”李牧非常認真地解釋着,其實他這完全是扯淡。這筆黃金,大部分都是鞠智盛送給他的。鞠智盛給了他一千斤黃金,一千斤白銀。共計十一萬貫,他供出去兩萬貫,貪墨了九萬貫。他是自己湊了點,不過一萬貫而已。
這裏頭的事情,只有他和鞠智盛倆人最清楚。除非鞠智盛站出來告發他,否則李世民是永遠不可能知道的。至於酒坊訂單的說法,做假賬,這個時代誰搞的過他?
忽然“恍然大悟”般,奇怪地看向李世民,道:“陛下問這個幹什麼?內務府如今可還欠着臣的錢呢,莫不是陛下以爲臣貪墨了內務府的錢?陛下怎能如此想我!”
李牧雙眼通紅,像是一個委屈的孩子,被大人無恥地污衊了一樣。李世民瞬間接不上話了,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求救地看向長孫皇后。
長孫皇后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接過話道:“李牧啊,陛下也只不過是擔心你誤入歧途,沒有別的意思。”
“哦。”李牧像是輕鬆了不少,笑道:“臣多謝陛下關心,陛下請放心,臣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絕不會誤入歧途的。”
“陛下這話,臣可不敢苟同!”
李牧忽然換上一副極其正色的樣子,擲地有聲地反駁。不顧李世民難看的臉色,李牧繼續道:“陛下,臣有幾點不敢苟同。陛下若恕臣無罪,臣便說出來。”
“哼,要說就說,爲何還要朕先恕你無罪?”
“陛下不恕罪,臣就不說了。”
李世民虎着臉,道:“你說!”
“陛下,這其一。這些錢,是臣的。”
聽到這句話,李世民的臉色極其難看了起來。這句話顯然是戳中了他的心思,而他又不能說,朕想要你的錢,你的錢就是朕的。作爲皇帝,又是李牧的長輩,李世民實在是沒有那麼厚的臉皮。他還不能表現出生氣來,若是表現出來,豈不是等於默認了李牧的說辭?只好面無表情,像是跟自己無關一樣,其實心裏已經火冒三丈了。
李牧自顧說道:“陛下,臣是這麼覺着。陛下若想做一個明君,首先一定要遵守的就是,不能掠奪民財。爲何臣這樣說?並非是爲了臣自己,而是臣讀史記總結出來的道理。”
“又扯到史記上去了?”李世民實在是忍不住,沒好氣道:“史記便是你的擋箭牌麼?自己想說什麼就說,不必假古人之口!”
“陛下,臣真的是從史記得出的道理。”李牧嘴硬說道,他可不是傻子,不託司馬遷之口,等着小鞋穿麼?
李牧瞄着李世民的臉色,先捧上一句,道:“陛下和皇后,都是通讀史記的人。臣便不舉具體的例子了,只說一個現象。三皇五帝開始,一直到春秋,到戰國,再秦、漢、三國……從現在往前看,會發現一件事,那便是無論多強大的國家,當他開始滅亡的時候,都是有跡象的。”
“所有的跡象,最後歸結到一處,那便是無道昏君四個字。商紂,周幽,皆無道也。那麼何爲無道?臣觀之,皆從不能自控開始。”
“人有七情六慾,錢財,誰人不愛?美人,誰人不喜?百姓若想得到這些,也許要付出一輩子的努力,而君王想要得到,則是一念之間而。”
“但是,這天下的錢財和美人,難道都是君王一個人的麼?必然不是。而君王仗着自己的勢力,強取豪奪。人不敢言,卻敢怒。當怒積攢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一定會爆發出來。因爲民心民意不可違,而這些怒,究其根由,都是君王不能自控導致的。”
“陛下,百姓想要安居樂業,在臣看來,非常簡單。首先,令其果腹,然後,讓其有居。衣食住行,四者而已。古之饒舜做的事情,也無非就是儘量讓百姓得到這四樣而已。但即便是饒舜,他們也無法做到,贈與百姓這些。那麼能做到的是什麼呢?只能是引導百姓,向這個目標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