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明風雲 >第一百一十一章 把牢底坐穿
    古上洪正自胡思亂想,卻聽戚美月沉聲說道:“古叔,我有種預感,這個叫高傑的少年雖然不是惡人,但他此次前來福祿莊做了這麼一場戲,貌似有故意之嫌!”

    古上洪茫然擡頭道:“你說他是故意的?我古家從未和他有過任何交集,更別說結怨了,他卻是爲何如此呢?”

    戚美月微微一笑道:“侄女也只是臆測,並無十分把握。 .古叔難道忘記了和他一起來的龐家龐維風了嗎?”

    古上洪聞言,呆愣了半晌,方纔喃喃道:“莫非龐家小子傍上了駱指揮使的大腿,高傑一行人是來爲他出頭解氣的?!”

    戚美月微笑不語,而戚午生則晗首道:“大姐的推測很有道理,恕小侄直言,當年蒲州十大商戶針對龐家的那次行動,晚輩認爲的確做得有點過了。古叔,你還是把事情想周到一點,方能有的放矢,化解危機,讓古家度過這一次的難關!”

    古上洪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對龐家的事情早就沒有放在心上了,此刻聽了戚午生的話,他難得地沒有反駁,而是若有所思點點頭,陷入沉思。

    戚美月隨即便和戚午生向古上洪道別,離開了福祿莊。

    蒲州知州通判黃勇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他的幾個妻妾見老爺回家了,都擁了出來,沏茶的沏茶、捶腿的捶腿,並安排下人趕緊再去做點飯菜來,侍候地甚是周到。

    黃勇這一天過得是一驚一乍,有憂有喜,直到現在方纔真正放鬆下來。

    他今天天還沒亮就被州府衙役喚了起來,當得知是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召喚,本來要發的脾氣全忘到腦後,平生第一次在片刻間便穿好了官服,連轎子都沒坐,騎着衙役的馬就向州府衙門奔去。

    因爲昨晚駱思恭他們到州府的時候,時間已晚,黃勇早就回去了,駱思恭也沒讓人去喊他,直接命令手下找來值班的推官、儉事處理善後,直到第二天凌晨,纔打發衙役去把知州的兩個屬官通判黃勇和同知海清流一起叫了過來。

    黃勇和海清流急急忙忙趕到衙門,得知頂頭上司知州張紅林和駐軍千總範大勇昨晚被錦衣衛拿下了,嚇得差點暈倒,在幾個衙役攙扶下才哆嗦着去見了駱思恭。

    黃勇和海清流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錦衣衛指揮使大人,要知道,一般見到這個號稱“閻王殿”的錦衣衛的最大頭目,基本不會有好事,不緊張害怕纔怪了。

    誰知見了面,駱思恭卻並未像他們想象的那樣可怕,而是頗未親切地和他倆閒聊了兩句,然後便王全忠家族通敵賣國,知州千總官商勾結的事情做了通告,沒等他們把這驚人的消息消化消化,便帶着他倆趕去查驗收繳的貨物、證據,初審案犯。

    有駱思恭坐鎮,黃勇兩人哪敢吱聲,完全出演了兩個擺設,小心翼翼地陪了指揮使大人一整天,在臨走時得了駱思恭大人一句:“你們倆今天辛苦了,我會記你們一功的!”於是,黃勇回到家中,眉開眼笑,性情好得不得了,招呼幾個妻妾一起陪他再喫點,連窖藏了多年的女兒紅都挖出了一罈子,開懷暢飲。

    衆位妻妾見老爺高興,自然也是開心不已,正要詢問有何喜事,卻聽下人通報,親家古上洪求見,說有要緊事情。

    被人打攪了好興致,黃勇並未發作,他今天心情好,只是瞪了桌上的古家的那位小妾一眼,便示意下人帶古上洪進來說話。

    可是等古上洪把來由說完,黃勇的好心情完全化爲了烏有,他來不及和古上洪計較,一把推倒了飯桌,吩咐備馬,急急忙忙又向府衙奔去,一路上,他着實鬱悶不已,不住自責,自己怎麼就爲了貪財,娶了古家那一房小妾呢?!怎麼就爲了貪圖美色,又娶了那該死的姚正的妹子呢?本來好不容易得到了指揮使大人的賞識,仕途有了更進一步的希望,現在卻生生要被這倆敗家娘們給毀掉了。

    此時,高傑等人正在大牢裏談笑風生,於弘志等三人關在他們隔壁,幾個人隔着牆聊着天,一點沒有坐牢的樣子。

    而且,姚正本來打算餓他們幾天的計劃早就破產了,因爲王奕在得知他們的身份後,早就親自帶人給他們送來了好飯好菜,幾個人喫的飽飽的,精神好得很。

    他們正聊着,突然聽到大牢門口一陣騷動,緊接着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高傑笑了笑,淡淡說道:“好戲登場了!”

    龐維風到現在也沒搞清楚狀況,對高傑的話自然是摸不着頭腦。

    只見姚正臉上紅一塊白一塊,連滾帶爬來到高傑被關的牢室門前,對跟進來的衙役哭喊着:“快開門,快開門!”

    沒等衙役們動手,高傑站了起來,他來到門前對姚正道:“捕頭大人,千萬別開,既然都關進來了,就讓我們享受享受,試試把牢底坐穿的感覺!”

    姚正聞言,倒頭就跪下了,一邊磕頭,一邊哭喊道:“公子啊,您就饒。。。饒了小的吧,小的有眼不。。不識泰山,不對,是瞎了狗眼,不對,是沒長眼睛,今天這。。這事,完全是誤會啊!”

    這姚正平常也不結巴的,怎麼此刻卻話都說不順溜了呢?

    原來他前幾天在綠翠樓看上了一個新來的姑娘,今天下班就急衝衝趕過去,正和那叫綠柳的妞兒喝花酒呢,等古壟找到他的時候,滿臉通紅,已經有些喝大了。可他也算個人物,在聽古壟把事情一說,立刻便清醒了幾分,跌跌撞撞就往兩條街外的州衙趕,要不是一路上有古壟照拂着,他早摔臭水溝裏了。

    也怪他倒黴,昨晚沒在衙門裏,哪知道來了高傑這麼個人物呢?

    他現在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紅的是因爲喝酒喝的,白的則是嚇的。而結結巴巴的原因,嘿,是因爲他舌頭實在捋不直。

    龐維風抱着子青,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請,眼前這個在蒲州囂張跋扈、惡名昭著的捕頭姚正怎麼會成了對着恩公磕頭求饒呢?!到底發生了什麼?

    高傑不爲所動,剛纔和龐維風聊蒲州的商業狀況的時候,他就清楚瞭解了這個姚正是個什麼貨色,雖然見他得知自己身份後又是磕頭又是哀嚎,依然堅定地要爲民除害。

    姚正沒聽到高傑寬恕的聲音,哪敢起來,正哀嚎求饒的時候,卻被人一腳怒踹了一個跟頭,滾到了一邊。

    高傑定睛一看,卻是來了一個身着官服的微胖的中年人,滿臉大汗,氣喘吁吁,頜下的鬍鬚都在滴着水。

    來的自然是通判黃勇,他一腳把姚正踹開,平復了下氣息,纔對高傑行了禮道:“高公子,在下乃蒲州州府通判黃勇,適才剛剛得知有人無法無天,將您竟然關入了大牢,便馬不停蹄,趕來相救,讓你受苦了,下官有罪啊!”

    高傑當然也知道這黃勇乃是姚正的後臺,只是他畢竟乃是朝廷的從六品官員,卻不能像對待姚正那樣怠慢,當下也抱拳,文縐縐地道:“原來是通判大人,小民這廂有禮!您在百忙之際,卻爲小民的事情如此上心,實在是折煞小民了!惶恐惶恐!”

    黃勇來之前,心中忐忑不已,他沒見過高傑,自然也不瞭解其性格,如果碰上個紈絝子弟,要死要活地一陣鬧騰,他還真的會收不了場,如今見高傑長得眉清目秀,斯文有禮,頓時大大鬆了一口氣,連忙道:“公子此言才真正是折煞下官了,都怪下官疏於管教,纔出了這樣無法無天的下屬,讓您在此收委屈了,實在是汗顏!”

    高傑擺手道:“大人說笑了,我等沒有受委屈,這位姚捕頭乃是秉公辦案,讓我等前來協助調查的,只是等得有點久,等的地方也有點奇怪罷了!”

    黃勇本以爲高傑是個好說話的主,此刻聽了他的這番話,頓時又緊張起來了,暗道:“這小子怎麼一會斯文有禮,一會話裏藏刀,莫非是學變臉的嗎?”

    心裏嘀咕,黃勇臉上卻不敢稍有不快,他連連抱拳道:“一切都是這姚正肆意妄爲,衝撞了公子,下官必會嚴加懲處,給公子一個交代。眼下還是請公子和您的朋友們先出來,下官爲您們擺酒壓驚,開席賠罪!”

    高傑聞言,腦殼搖得跟吃了搖頭丸似的,連聲道:“那怎麼行,我等現在可是姚捕頭的嫌犯,咱大明王朝可是有法度的,我們幾個也是守法公民,請大人千萬別徇私啊!”

    黃勇一個腦袋兩個大,又狠狠瞪了癱在一邊的姚正,然後繼續和顏悅色,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勸,求高傑先出了牢房再說。

    高傑則像茅廁裏的石頭一般,又臭又硬,任他舌綻蓮花,深情並茂地勸說不停,就是不爲所動,一副要當烈士,把牢底坐穿的架勢。

    黃勇說得口乾舌燥,腦袋發昏,差點暈倒過去,也沒能把“犯人”放出牢房,只好灰溜溜地離開了。姚正則不敢挪窩,仍然在一邊靠牆跪着。

    駱思恭今天忙了一整天,天黑了纔想起高傑等還沒用晚餐,便準備動身親自去找高傑。還沒挪步,就見貼身護衛戚午生上前跪倒,將高傑等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做了彙報。

    聽說高傑被關進了大牢,駱思恭先是一陣驚怒,可很快又平靜了下來。

    戚午生偷偷瞟了指揮使大人一眼,只見他此刻正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捻着花白的鬍鬚,嘴角不經意地露出一絲玩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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