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明風雲 >第二百七十四章 皇帝的高帽
    看到朱由檢異樣的眼神,高傑心肝一顫,莫名間有了一種即將失去什麼寶貴東西的感覺。

    從見到朱由檢那日起,高傑就一直對這個長得好看,童年悲慘,但心底純良的小孩心生愛憐。自從他第一次喊出高傑哥哥時,高傑就暗下決心要好好呵護他,幫助他,不願既定歷史的悲劇在他身上發生。

    可今日,高傑隱隱感到,自己恐怕是無能爲力了。

    少年朱由檢是在迅速成長的,而且伴隨他成長過程的,更多時候是皇宮和朝堂中的人,高傑選擇了武道一途,就註定不可能與之長伴,也註定了對他的影響是有限的。從如今朱由檢召集東林黨人舉辦半月會談可見,歷史的巨輪不可阻擋,他被無形的力量推動着,正走向早已註定的結局。

    “難道,我就真的沒有辦法將由檢從那個悲慘結局的悲劇劇本中解救出來嗎?”高傑心中一陣慌亂和悲哀,雙眼失焦,木然發呆起來。

    “好!”一聲喜悅的高呼,讓高傑重新魂歸慈慶宮的大殿中,只見天啓帝朱由校激動地站起身來,滿臉激賞之色,對高傑頻頻點頭道:“高傑愛卿年少,學問和朕一般,上不了檯面,但聰慧睿智、機敏自信,卻是不輸於任何一個神童,縱以天之驕子形容亦不爲過。”

    說到這,他目光炯炯,環顧四周,朗聲道:“朕深知衆位愛卿苦口婆心,勸朕讀書求學,是爲了朕好,並無他意。只是朕亦認爲,要成爲一位明君,光有學問是不夠的,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勤政愛民,知人善用,懂得親賢臣,遠小人。如果你們指望朕每日吟詩作對、代替你們親自撰寫奏章、祭文,那就免了吧!”

    說罷,他走到朱由檢身邊,摸了摸弟弟的頭,笑道:“不過,我皇弟倒是個讀書的料,衆位朝士便多多費心,盡力教導他吧!”

    接着,他來到高傑身前,微笑道:“高傑愛卿,隨朕出去走走!”說完,便邁開大步,向殿外走去。

    在魏忠賢“聖上起駕”的呼喝聲中,羣臣惶惶然拜倒相送。高傑剛跪下,“萬歲”還沒喊出口,便被魏忠賢一把拉起,扯着向天啓帝的背影追去。

    離開慈慶宮。天啓帝一路快步而行,徑直來到了紫禁城的宮後苑中。

    明清兩代的皇宮,又稱紫禁城。歷代宮殿都“象天立宮”以表示君權“受命於天”。由於君爲天子,天子的宮殿如同天帝居住的“紫宮”禁地,故名紫禁城。

    而宮後苑位於紫禁城中軸線上,坤寧宮後方,明代稱爲宮後苑,清雍正朝後改稱御花園,是漢族園林建築之精華。始建於明永樂十八年 (1420年),歷時一十八年,佔地面積約二十畝。園內主體建築欽安殿爲重檐盝頂式,以紫禁城的南北中軸線爲中心,向前方及兩側鋪展亭臺樓閣。園內青翠的松、柏、竹間點綴着山石,形成四季長青的園林景觀,體現天人合一的漢族傳統文化。

    天啓帝在宮後苑中疾步穿行,對身邊的美景視而不見,就好似在參加後世的競走比賽一般。

    高傑和魏忠賢跟在後面,不敢多問,只能埋着頭追隨他的腳步。高傑明白,朱由校適才雖並未降罪楊漣,但當今天子被人幾乎是指着鼻子叫“文盲”,這等羞辱哪能這麼快便忘記。他選擇了隱忍,一是因爲自己繼位不久,年紀尚幼,就此和朝中重臣反目是不理智的;其次,楊漣等東林人畢竟在擁立他登基爲帝的事件中是有功之臣,念及恩義,朱由校也只能選擇隱忍。於是,內心的憤怒和委屈,只能靠在宮後苑中吹着凜冽的寒風,快步疾行來進行宣泄。

    高傑和魏忠賢都是聰明人、明白人,於是亦步亦趨,緊跟在朱由校身後,踏雪吹風。

    宮後苑內遍植古柏老槐,羅列奇石玉座、金麟銅像、盆花樁景,增添了園內景象的變化,豐富了園景的層次。御花園地面用各色卵石鑲拼成福、祿、壽象徵性圖案,豐富多彩。今日乃是雪後初晴的第二日,除了卵石路被內侍宮女們將積雪清掃乾淨,其他如樹木花草、假山奇石、亭臺樓閣之上,盡皆鋪着厚厚的白雪。

    朱由校一口氣,走到了千秋亭,方纔止住了腳步。

    千秋亭是一座方亭,可由白玉石臺階登亭,周圍有白玉石欄,圓攢尖頂,明稱“一把傘”式,黃琉璃竹節瓦。寶頂是由彩色琉璃寶瓶承託鎏金華蓋組合成的。上圓下方的屋頂取仿“天圓地方”的古明堂形制。亭內天花板繪雙鳳,藻井內置貼金雕盤龍,口銜寶珠。此亭色彩絢麗,造型精美,可稱是宮中亭子之最。

    佇立亭中,遠眺遠方,朱由校長長吐出心中悶氣,哈出的白氣被寒風瞬間吹散,他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地道:“朕在他們眼中真的就如此不堪嗎?”

    高傑和魏忠賢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此話到底是對誰說的,一老一少正遲疑間,又聽天啓帝道:“還好今日有高傑你在,否則朕可就是找上門來,自取其辱了!”

    魏忠賢鬆了口氣,明白聖上前面那敏感的話並非問自己的,便在高傑背上一推,將他推上前去。高傑回頭瞪了這個不講義氣的魏忠賢一眼,然後迅速還原成畢恭畢敬的模樣,低眉順目地對天啓帝道:“適才小子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在老家的時候,小子常聽父母長輩說,讀過書的人,都有股子窮酸氣,自命清高,看不起別人,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那酸勁比我家廚房裏的老陳醋還有過之!”

    天啓帝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抑鬱之情頓時散去了不少。高傑見他情緒稍有緩和,接着道:“聖上睿智聖明,胸有溝壑,心懷天下,只是未到大展拳腳的時機,善於隱忍罷了。那些凡夫俗子哪裏又能想得清楚,看得明白呢?由檢在我老家時,曾教過我一句: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聖上又豈止是鴻鵠,乃是真龍天子,楊漣這些小麻雀眼力差,見識短,您就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了!”

    自古以來,高帽策略總是戰無不勝的法寶,天啓帝自不例外,被高傑扣上了高聳如雲的大帽猶不自知,心中既感動又歡喜,最後一點鬱結之意蕩然無存,轉身拍了拍高傑的肩膀,眉開眼笑地對高傑道:“高傑,你說的話不但通俗易懂,而且深合我心,不簡單,不簡單啊!朕如今心情大好,這可全都是你的功勞!”

    高傑聞言,立刻大聲道:“微臣這人其他都好,最大的缺點就是喜歡說實話!既然陛下覺得臣說得合您的心意,那就更能說明,您是一個樂於傾聽,善於接納下屬意見的好領導!”

    天啓帝愣了愣,雖明白了高傑這記馬屁的大概意思,但“好領導”是個什麼東東卻不甚瞭解,沒文化如今已成了他的心病,於是不好意思開口詢問高傑,只好一邊唸叨着“好領導”三字,一邊以目示意魏忠賢,希望他解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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