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嘉靖沒有跟上去,而是對朱大丞相拱了拱手,道:“朱相,這一次去江南貢院,倒是發現一些好東西。”
“哦有空去我家坐坐,咱們好好說說”朱大丞相對馮嘉靖十分熱情,又說:“你這趟差事辦得不錯,陛下囑咐讓你一回來就馬上進宮面聖。”
馮嘉靖點點頭,往前伸手,“朱相請。”
他們都走遠了,柵欄也撤走了,軍士回營了,只有李培盛一個人揹着手依然站在大江邊上。
自始至終,朱婉清沒有看他一眼,李培盛輕嘆一聲,舉目遠眺。
長江的江面上開闊得看不到邊際,偶爾幾隻飛鳥劃過,從水裏釣起來一條魚。
李培盛想過很多結局,卻沒有想到朱婉清還是執意要回上官家。
他不認爲朱婉清對上官建成那個唯利是圖的膽小商人還有什麼情意。
如果她想離開,她肯定有法子,但是她沒有,卻選擇了回去。
是爲了那兩個孩子嗎
李培盛的心隱隱作痛。
不過如果是爲了那兩個孩子,他的心還好受些。
如果不是爲了孩子,李培盛恨不得跳到江裏,再也不起來了
“五弟,你還不走”李培洪在遠處看了他一會兒,見他還在江邊流連,只好過來叫他。
“大哥,我以爲你走了。”李培盛了撓腦袋,“大哥,我想”
“你又想離家想都別想娘多大年紀了,你還要娘擔心”李培洪拿出長兄的架勢訓斥他。
李培盛垂下頭,訕笑道:“我又沒說要走。”
其實朱婉清回了京城,他哪裏走得出去他這一輩子,只想待在離她最近的地方。
上官瀅瀅終於帶着孃親回到上官府。
看見朱婉清的軟轎停在大門口時,上官建成和張氏的臉上不約而同露出微笑。
不過在朱婉清的軟轎要過門檻的時候,從朱家來的那個僕婦居然一手就把軟轎提了起來,抱到屋裏去了
張氏心裏一沉。這個婆子,有功夫
上官瀅瀅也看見了,她的心裏倒是很高興。
看來外祖父還是有成算的,知道孃親如今身子虛弱,需要有得力的僕婦在旁邊伺候。
她本來還想讓人打聽,在外面找幾個會功夫的僕婦,如今看來是不用了。
朱婉清在碼頭上耗費心神過度,這會子睡得很沉。
上官瀅瀅將朱婉清暫時安置在自己和小辰住的緣雅堂。
這裏都是她的人,張氏的手還伸不進來,上官建成和張氏此刻都有心事,也沒有來聒噪她。
上官飄香倒是來過,淚眼淋漓地向她道歉,還說,“姐姐,我是爲我娘不平,沒有對姐姐和弟弟不滿的意思。”
上官瀅瀅笑了笑,道:“我明白的,我也爲我娘不平。”
一句話把上官飄香噎了回去,半晌她才訕訕地道:“這是天意弄人,我們也沒有想到你娘沒有死。”
“不是我娘,是你嫡母。”上官瀅瀅正色說道。
以前上官飄香老稱呼朱婉清是“姐姐的孃親”,就已經讓上官瀅瀅不滿了。
如今朱婉清活着回來了,張氏已經成了妾室,上官飄香還是“我娘、你娘”分得那麼清楚,上官瀅瀅就覺得難以忍受了。
“啊憑什麼去掉”上官飄香更緊張了,“我娘雖然不再是正室,但但也是妾室,是上官家的人”
“嗯,但是妾室要上族譜,至少要生個上官家的孩子。不說一定要生兒子,生女兒也行,但是姨娘這些年並未生出一男半女。”上官瀅瀅一邊說,一邊將牀旁邊的蠟燭點燃了,屋裏一下子亮堂起來。
“我我不信”上官飄香就快哭了。
如果她孃的名字不在上官家族譜上了,那她呢
“大伯父和大伯母過兩天就來京城了,到時候你就知道真假。”上官瀅瀅不想多說了,“我們在船上走了十來天,累得要死,想歇一歇,恕我不能招待妹妹了。”
上官飄香只好告辭離去,馬上去給張氏報信。
張氏冷笑道:“我早料到了,沒關係。他們不是要一男半女嗎我多生幾個,還不重樣”
上官瀅瀅把上官景辰安置睡着之後,自己也倒頭睡下。
一覺睡到半夜,她的耳邊又聽見那悠揚動聽的蕭聲,立刻驚喜地睜開眼睛。是義兄來了。
她一下子從榻上跳了起來,匆匆忙忙拉了一件袍子穿上,躋上繡鞋,往緣雅堂後院跑去。
銀白色月光下的海灣,深藍色的水灣波光粼粼。
義兄一身青衫,長身玉立,手握長笛,立在港灣邊的大石頭上,黝黑的長髮在頭頂用白玉簪束一個髮髻,其餘的頭髮披散在背後,被夜風吹得飄了起來。
“義兄”上官瀅瀅高高興興喚了一聲,拔足飛奔過去。
她跑得太急,路上一個小坑沒有注意,差一點被絆個跟斗。
義兄回頭見了,立刻從大石頭上飛身而下,在她跌倒之前接住了她。
她伏在義兄懷裏,抓住他戴着手套的雙手,笑嘻嘻地又叫了一聲:“義兄我好想你”
義兄凝視着上官瀅瀅滿是喜悅的雙眸,聲音中帶着笑意:“義兄也想你。”
“義兄真的也想我”
上官瀅瀅又驚又喜,完全沒有意料到義兄那麼嚴肅正經的人也會這樣說,笑得眉眼彎成了兩輪月牙。
義兄沒有回答她的話,託着她的胳膊讓她站起來,自己單腿半跪,低頭在她的腳踝處揉捏了幾下,發現沒有腫,才放了心,起身問她:“疼嗎”
“不疼。”上官瀅瀅笑着把腳往裙子裏縮,咯咯笑道:“就是有些癢”
義兄的面容藏在銀色面具後面,看不見他的神情,但是上官瀅瀅覺得,義兄這會子應該是擔心她的。
她索性挽起義兄的胳膊,道:“義兄,我這一次出去,發生了好多事呢我要說給義兄聽”
義兄點點頭,指着港灣附近的那塊大石頭道:“坐到那邊去吧。”
“那是義兄的石頭,我也能坐”上官瀅瀅笑嘻嘻地問。
義兄偏過頭,目光從她面上掠過,含笑道:“這是你家的石頭,什麼時候變成我的了”
“當然是義兄的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我的就是義兄的義兄不用客氣”上官瀅瀅豪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