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面有愁容,靜靜地佇立在窗前。
夜寒露重,他將雙手交疊在一起搓了搓手背,擡起頭,仰望天上那輪已經開始缺角的圓月。明日一早就要開啓城門,而柳明溪至今音訊全無。
若說她已經不在雲城,他是不信的。畢竟他封鎖城門整整兩天兩夜,他自信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可奇的是,他讓人翻遍了整座城都沒有找到人
可她究竟去了哪裏,當初又是誰將她從四面圍堵的長寧街帶走一切都尚未可知。
幸好四個城門口都有他的人,若是讓人嚴密盤查,未必不能查到些蛛絲馬跡。
如今回想起來,公子仍覺得這幾天過得如夢似幻。
想到柳明溪,他的心情更是久久不能平復。
日暮時分,書房裏的燭臺上纔剛掌起了燈。
公子正想着明天的安排出神,金九急急忙忙地過來找他。
金九一臉焦灼,問道:“還未找到她嗎”
公子略微沉吟,緩緩開口,“尚未找到。”
金九急得團團轉,“明日就是十八,陛下有令必須開啓城門,廣納八方來客。到時只怕是”
只怕是再也找不到她了,這句話金九不想說,公子也不想聽到。
一室靜謐。
公子眼簾微垂,昏暗的燭光在的半邊側臉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教人望不清他的神色,他啓口道:“金師兄不必過慮,我早有安排。”
金九直起身,作勢要起身離開,他交待道:“若是找到了她”
公子知道他的意思,他微微頷首,道:“若有她的消息,我會讓小柱子去你府上找你。”
金九臉色稍霽,似乎稍稍鬆了口氣,“如此就好,我,其實我也不是想催你,不過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她這樣半途而廢未免太可惜。”
公子瞭然,金九本就是武癡,博古通今,堪稱當世武學集大成者。
當初就是看中他的博學這一點,纔會讓他爲柳明溪教授武藝。
誰知道,他竟會如些看重這名半吊子女弟子。
那也是有原因的,公子在長寧街已經見識過柳明溪的斬雲刀法,確實不像是新學的,可見她的天份不低。不過
公子沉靜的眸子微微擡起,“金師兄說她半途而廢,是指刀法嗎”
固然柳明溪的天份不錯,但她畢竟是女子,他私心裏並不希望柳明溪過於癡迷刀法。她就該像歷任赤蓮城聖女一樣,華服美侍環繞,高高在上,睥睨蒼生。
若是終日裏手拿大刀,她像個什麼樣子
“公子。”金九沉吟道:“柳明溪所學中,刀法是最弱的一項。不瞞你說,若是能學上一年半載的,她武學造詣定會在我之上。我感到可惜的是,這麼好的天份竟然屬於一位女子真真是太可惜了”
公子有一瞬間的恍神,他的第一反應是不信,這不可能
片刻之後才定睛向前看去,金九面上並沒有絲毫的調侃之意,只在眼中隱隱流出一抹抑制不住的焦灼與無窮無盡的惋惜之色。
他說的是真的
公子心頭霎時涌上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感,喜悅,感慨,疑惑、悵惋。
乍一聽,任誰都會覺得金九的說法似乎很荒唐,有些誇大其辭。其實則不然,公子知道,不論是她的父族還是母族均是人材輩出。
她不可能是真正的廢物,除非有人刻意而爲之
公子回過神來時,偌大的書房內只剩他一人。他對於這個消息太過震驚,以致於連金九什麼時候離開書房的,他都不知道。
他下意識摸了摸一直揣在袖中,她親手繡的荷包,那上面的祥雲暗紋極是精妙,青竹栩栩如生,顯示她的繡工絕佳
更妙的則是包裹中她悄悄給那個孩子所縫製的青色小衣,別出心裁用花棉布剪成小動物的模樣點綴其上,顯得既討喜又有新意,她分明是個心靈手巧的女子。
這些都是柳明溪失去蹤跡後,他讓齊嬤嬤從流雲閣中找出來的。
公子的心情很複雜,關於她的過往,他知之甚少。
如今看來,或許他所知的比他以爲的更少。
當年她是如何到了大周的京城,又怎會成了柳江龍的女兒,還嫁入了誠王府他至今仍一無所知,或許其中另有隱情,這些都需要他去一一查證。
如今有一點是明確的,這些年,明裏暗裏要對柳明溪不利的人,從來就沒有斷過。
隨着他對柳明溪的瞭解不斷加深,關於她的一切,也漸漸浮出水面來,他一再收穫驚喜。然而,就算她帶給他再多驚喜,也只會讓他感到愈加遺憾而已。
即便柳明溪有萬般的好,也改變不了她曾是他人婦的事實,何況她和那人還有個孩子想到那人,公子又想到了那遍佈京城,關於她的種種塵囂其上的不堪傳聞。
人人都說她:“不安於室”、“不要臉”、“年紀輕輕就上趕着倒貼男人的賤貨”、“天生的淫娃蕩婦”、“無才無德”、“繡花枕頭”、“活該被休棄”
關於她的傳聞,他已經悄悄驗證過,除了她愛慕大周的誠王,也就是如今鎮守大周西南邊疆的護國大將軍趙政霖一事屬實,其他都是有心人刻意編造的。
傳播這些謠言的人顯然別有用心,至於其具體目的,或許他也該深入地調查一番。
公子眼下所面臨的當務當之急是徹底剷除那些刺客,不僅如此,他還要將一直在暗中支持他們的背後勢力連根拔起。誰讓他們膽敢在雲城對他和柳明溪不利
至於那名妖嬈女子說還是不說,其實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她或許還不知道,她手底下那些人早已把他們所知道招了個乾乾淨淨。
這些人中,只有少數人是妖嬈女子的死士,多數是她用乾坤令召集起來的江湖人士。說到底,那些都不過是羣烏合之衆罷了,人數雖多,有真材實料的卻少。
若非如此,柳明溪也不可能憑着一己之力殺死那許多人。
即使再天賦異稟的初學者,也不可能用短短二十天從無到有,成爲真正的武林高手,何況她還是弱女子
不過,他清楚地記得,在數以百計的黑衣刺客的包圍中,他與柳明溪並肩作戰時的情形。
起初他還能把手中的鋼刀舞得密不透風,漸漸地,圍攻他們的人越來越多。他所承受的壓力愈來愈大,刀法開始出現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