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溪看着外面依稀可見的斑駁樹影和遠方因爲即將落雨而顯得格外壓抑的天際,夜空黯淡得沒有半點星光,惟見大片黑壓壓的烏雲。
空氣也如同窒息般憋悶。
她卻覺得這很好,很應景,風雨欲來
柳明溪朝杜鳴生微微頷首。
她明白,若說慕容徵是這世上最在意她的人,那麼毫無疑問,杜鳴生就是這世上最厭惡她的人。
原先她是想多了,纔會以爲杜鳴生真要娶她。
在暗暗鬆了口氣的同時,她心底裏也驟然涌現一種名叫身不由己的深深無力感。
既然杜鳴生非要她幫着做戲,那她就幫他演一齣戲又何妨
柳明溪緩緩起身,她的面容從容恬淡,語氣中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果伐。
“前陣子,多謝公子照拂。”
“我對公子的恩情不勝感激。”
“公子,我要嫁人了,從今往後,我的夫君會照顧我。”
轟慕容徵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雖然他早已在心裏頭有了最壞的念想,但當他心中無比抗拒的念想真正鮮血淋漓地化爲殘酷現實,他仍抑制不住地渾身一震,絕世俊顏在頃刻間慘白到毫無人色。
她要嫁人了,她居然真的要嫁人了啊
慕容徵久久不能回過神來,他向來雲淡風輕的面龐染上了難以言說的感傷,深邃眼眸中透着道不盡的心酸和悲涼。
沉默良久,慕容徵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失落地輕笑一聲,似在喃喃自語,又似在自我安慰,“你和大哥從來都不對盤,就算要嫁人,你也不應該會嫁給他。”
如果他說的是別的,柳明溪定然會毫不猶豫地遵照杜鳴生的指示來辦,果斷否認。
可慕容徵的話還真沒說錯,若不是爲了一諾,她纔不要跟着杜鳴生來這裏,更不要和他談婚論嫁,就算是假的她都不要
事實如此,她卻不能說出來,因爲一諾在他的手上,就連她自己也在杜鳴生手上。
柳明溪自知不擅隱藏自己的情緒,她惟有垂首,躲開慕容徵急切的、探詢的目光。
慕容徵原本只是無意識地說出了那幾句,待看到柳明溪的反應,他頓時恍然大悟。“你,在騙我。”
柳明溪沒有承認,但也無法否認。
暮色中,長長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排濃密的影子,愈發襯得她的小臉瑩白如玉。眼前的美人如煙霞般朦朧,如清風般飄渺。
慕容徵猛地望向杜鳴生,他篤定道:“定是你脅迫她對不對你想用那個孩子逼她就範。”
杜鳴生怔了下,他並沒想到慕容徵會忽然這麼說。
他理智尚存,急急忙忙擡眼看了看小院,外頭那些婆子雖然已被錢嬤嬤送到了門口,但是難保會有耳尖的聽到個隻言片語。
他刻意擡高了嗓門,駁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杜鳴生當然知道以他的手段,瞞不住自家弟弟,他也沒打算瞞着,可他怎麼能把這事當衆說出來這小子約莫真是方寸大亂了,纔會這般口不擇言。
想到上午回宮後,從暗衛那裏得來的消息,他愈發惱怒,“你瞧瞧你現在是什麼樣子,爲了一個女人,還是破鞋,有必要嗎”
這時他卻忘了,自己也正準備要迎娶他口中的“破鞋”。
杜鳴生看到她儼然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他自忖,雖然確實是他要娶柳明溪,但那也是爲了阿徵,以免他誤入歧途
怎麼搞得好像他一個要強娶良家女的惡霸似的
不過,眼下的境況看起來,似乎還真有點那個意思。
更讓他不滿的是,他那個向來驚才絕豔的弟弟,竟像傻了似的,一直癡癡地盯着柳明溪不放。
杜鳴生瞪了眼柳明溪,惡狠狠道:“柳氏,你現在就告訴他,我們不日便會成親。”
“是。”柳明溪福了福身,依葫蘆畫瓢,道:“公子,我和杜神醫不日便會成親。”
慕容徵擡頭望着立在不遠處,那個可望卻不可及的嬌俏人兒。天知道,他有多想將她摟在懷裏,告訴她什麼都不用擔心,一切有他的,可是這話卻說不出口。
若是那一年,他在京華苑救下柳明溪後,沒有甩手將她丟給杜鳴生,而是等她傷好以後,帶着她一起離開,他們根本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若是當初,他有心幫她找回那個孩子,自然不成問題,可他卻沒有那麼做。柳明溪必定也已猜出來,她纔會選擇跟着兄長離開。
“若是爲了那個孩子,你根本不必那麼做。”說起來,他還真是自作自受,慕容徵悔恨交加。他輕輕嘆了口氣,苦笑道:“別告訴我,你真心想嫁大哥,我不信。”
柳明溪默,她確實不想嫁,但她如何敢說出那樣的話來
她思量再三,惟有顧左右而言他,“望公子,早日覓得佳偶。”
慕容徵是人不是神,任誰費盡心機,到頭來還是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都會難以保持心境平穩如初。
他神情恍惚,低聲喃喃,“爲何會如此”在他眼神中流露出了無法掩飾的疲憊。
“轟---隆---隆-------”道道火閃
耀天際,聲聲悶雷驚四野。
眼看大雨將至,杜鳴生已然失去了耐心,他直接找來了暗衛,將一臉失魂落魄、精神萎靡不振的慕容徵帶走。
喧囂過後,小院裏又剩下柳明溪一人。
她靜靜地倚在窗前望外頭烏雲密佈的夜空,入眼一片渾渾噩噩的色澤,屋外狂風呼嘯着,風雨聲愈是狂躁,愈是顯得四下裏死寂無聲,如同她那顆同樣死寂的心。
杜鳴生和慕容徵離開時,柳明溪同樣也已心力交瘁。
想當初,慕容徵和趙政霖鬥法,是拿了求娶她這件事做筏子,讓她幾乎忍無可忍,沒想到,這麼快,杜鳴生又要拿娶她做筏子。
他們真以爲她是個人盡可夫的女子
還是說,他們真當她是個任人擺佈,全無思想的傀儡
柳明溪真的受夠了或被人作爲玩物,或視爲木偶的生活。
她不是泥人,何況就算她是泥人也有幾分土性子。
不管那人是杜鳴生還是慕容徵,即便那人是她曾經深愛過的趙政霖也不行
豆大的雨點子從黑沉沉的夜空中飄落下來,重重地擊打着窗櫺,滴答作響,不多時,院子裏便已大雨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