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初雪竟然落在這個時候。倪鳶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心中感慨萬千。
陌傾雪目光也落在了身旁覆上薄雪的枯草堆上,語氣哀傷道:“連老天爺都在爲瀟姐姐難過”
是這樣嗎倪鳶輕聲嘆息。
兩人撐着傘,在風雪中並肩前行,朝着衛長脩所在的書房而去。
“邊塞近來安穩無事,應該是經歷上次一戰,爲將軍氣勢給徹底的折服了”衛忠稟告着邊塞傳回來的狀況。
“嗯,也恐他們賊心不死,暗自計劃。”衛長脩不敢完全放心,所以對於邊塞的情況,每日都會有人回來稟告,這便成爲了他的日常。
“將軍儘管放心,且不說還有林墨將軍,就是衛然也十分可靠,衛然帶領的人已經潛進了西戎國內部,他們但凡有絲毫歹心,定會第一時間被我們知曉。”
衛長脩微微點頭。
“報將軍,夫人與倪姑娘來了”守門的下人通報着。
她們怎麼一起來了衛長脩疑惑,目光看向了門外。
倪鳶與陌傾雪身上染着寒氣而來,裙襬上沾着的雪花進到房裏漸漸融化成了細小的水滴。
“見過將軍。”
“免禮。”衛長脩淡淡說着,才發現外面竟然下雪了。
陌傾雪與倪鳶相對一視,陌傾雪表情有些糾結,彷彿難以開口,而倪鳶一臉平靜,眸中略顯無奈。
“你們怎麼了”衛長脩看着她們奇怪的樣子,應該說,倪鳶會同陌傾雪一起前來找自己,纔是最奇怪的事情。
倪鳶垂眸,抿脣不知道怎麼說。
陌傾雪柔荑緊握,深吸一口氣,眸色無畏看向衛長脩:“將軍,妾身妾身與倪姐姐是爲瀟姐姐的事情而來。”
衛長脩聞言眼中升起一絲困惑,隨即又有了答案。
“此事不用再提。”衛長脩冷漠說着。
陌傾雪倒吸一口涼氣,卻仍不肯放棄:“將軍,瀟姐姐何錯之有三從四德,也都沒有逾越,將軍這般做法,恐怕叫別人懷有異議。”她的話說出來,頗有幾分爲衛長脩名聲着想的意思,“妾身不想將軍因爲此事而揹負不好的名聲”
陌傾雪眼眸分外真誠,話更是灼灼動聽。
衛長脩自然在做這件事情之前,就已經考慮到了這一切的後果,難免有小人會抓住此事從中作梗,以此來戳他的脊樑骨。
倪鳶心中也有些動搖了,當時衛長脩說休妾的時候,她倒是全然忽略了他的立場,正如陌傾雪所說,瀟瀟毫無過錯,衛長脩就給下一紙休書,叫誰聽了去都覺得是衛長脩無情無義。
“都退下吧,此事不用再說了。”衛長脩語氣平靜,目光落到倪鳶的身上,她手指攪着袖子,是在糾結何事
陌傾雪憂慮的看向身旁的倪鳶,低聲求助道:“倪姐姐,說句話啊,將軍向來最疼愛你了,只要你說句話,將軍定是肯聽的。”
倪鳶捏着袖子,擡眸看向衛長脩,頓時兩人視線交接。
倪鳶心中覺得羞愧,不管是瀟瀟嫁給衛長脩,還是如今被休,都是與她脫不了關係的,可是她現在還要在他面前裝出惺惺求情的模樣
衛長脩從她的眼眸之中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未開口之前先道:“我做的決定不需要任何人質疑”
倪鳶頓住了,他這是爲了不想讓自己難堪,而犧牲他的形象來保全自己嗎
“不好了將軍大事不好了”一個奴才神色驚恐衝了進來,一頭跪在了地上,“將軍,瀟夫人瀟夫人她懸樑自盡”
什麼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大喫一驚,衛長脩連忙起身,大步朝着門外而去。
“瀟姐姐瀟姐姐”陌傾雪頓時身形不穩,被翠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倪鳶怔住了,怎麼會,瀟瀟居然做了這種傻事不,千萬不要出事,千萬不要
衛長脩快步走在前方,天下着大雪,卻來不及拿傘。陌傾雪與倪鳶也隨即跟上,衆人都朝着聽雨閣而去。
聽雨閣前,有一棵數丈高的梧桐樹。倪鳶記得,那是她離開將軍府去邊塞之時,這棵梧桐還亭亭如蓋,可如今,只剩下幾片殘葉在大雪中倔強的飄搖,叫人覺得蕭條不已。
聽雨閣裏面,更是沒有幾個下人
衛長脩大步走進了瀟瀟的房中,倪鳶與陌傾雪緊跟其後。
彼時,小云正在瀟瀟牀頭泣不成聲,大人也先一步趕到,已經在施針了。
“夫人,夫人”
“怎麼回事”衛長脩語氣沉重,進門便看見了還掛在樑上的白綾,還在風中悽悽搖曳。
小云看到衛長脩,頓時撲倒在衛長脩的腳下:“將軍,將軍您快看看夫人,夫人她她傷心欲絕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失職”
衛長脩疾步走到瀟瀟牀邊,瀟瀟面色蒼白毫無血色。
“她怎麼樣了”衛長脩眼神冷峻。
大夫長舒一口氣,道:“回將軍的話,夫人已無大礙,幸好發現及時,否則就藥石罔效了。”
陌傾雪緊緊握住了倪鳶的雙手,啜泣道:“瀟姐姐你怎麼能這般傻”
倪鳶看着牀上那張經歷了一番生死的面龐,心中滿是負罪感,是她險些逼死了瀟瀟
瀟瀟的眼皮,微微跳動,艱難的掙開了一條縫,蒼白的嘴脣顫抖着,含着哭腔的聲音細小如蚊:“將軍”
衛長脩陡然心中一陣愧疚:“把身子養好。”
瀟瀟清淚滑下,目光撇開,聲音蒼涼:“將軍爲何還來,不如叫妾身死了,一個馬上被趕出將軍府的女人,哪還有顏面活在這個世上”
陌傾雪聞言含淚上前:“瀟姐姐”
瀟瀟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將軍是怕我死在將軍府會濁了這兒的空氣,妾身明白了妾身唯一能夠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死得遠些,叫將軍眼不見爲淨。”
衛長脩面色更陰沉了一分。
“將軍,請您收回早上的話吧。”倪鳶頭垂得很低,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可是聲音很輕,卻很認真。
衛長脩沉默着。
陌傾雪也哭着道:“將軍,您怎忍心看瀟姐姐受此等折磨。”
瀟瀟轉頭看向倪鳶,眸中暗藏怨恨:“我知道,我不該活着,你們不用管我將軍覺得看着我心煩,妾身,活着不如死了”
“將軍,請您改變決定”倪鳶擡眸看向衛長脩,她怎麼能那麼自私,爲了和他在一起,不惜逼死一直都處於可憐人位置的瀟瀟,而真的這樣做了,會背上罵名的,卻是爲她做了這一切的衛長脩。
衛長脩轉身,對上了倪鳶的目光,她的眼神,清冷又堅定,而他無奈又彷徨。
如此對視了幾秒,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良久的沉默中,傳來了瀟瀟黯然銷魂的低哭聲,飽含了絕望與委屈,悽悽涼涼,叫人聽了都覺得萬分心疼。
衛長脩終是深吸一口氣,淡淡道:“罷了,我收回。”說完,轉身大步離開。
衛長脩與倪鳶擦肩而過,倪鳶神色哀傷,而衛長脩亦是萬分無奈。
“姐姐,你太傻了”衛長脩走後,大夫也先行告退,房中剩下她們三個女人,陌傾雪坐到瀟瀟的牀邊,緊緊握住了瀟瀟冰涼的手。
瀟瀟咬脣而哭,渾身都在顫抖。
“已經沒事了,沒事了。”陌傾雪柔聲安慰,“將軍都是有苦衷的”
倪鳶看着瀟瀟難過的模樣,覺得分外壓抑,這兒有陌傾雪守着也便是了。
想着,倪鳶黯然轉身,緩緩離開了走出了瀟瀟的房間。
“姑娘,風雪大。”曉蓉低聲說着,從身後給倪鳶撐開了油紙傘。
倪鳶目光平靜的看着前方,迷茫的往前走着。果然,一切的事情,都不可能那麼順利的發展,如今事情演變成了這樣,她責無旁貸,滿心罪惡
冬夜寒徹,瓊樓玉宇,燈火零星。
“夫人,我不明白,爲何您還要爲瀟夫人求情,瀟夫人若是真走了,那豈不是更好嗎”翠綠給陌傾雪一邊寬衣,一邊疑惑不解的問着。
陌傾雪雙眸清澈,眼眶還因爲方纔發生的事情而有些微紅。
“瀟姐姐若是走了,未必更好。”瀟瀟垂眸說着,一臉無辜,“她若走了,將軍獨寵倪姐姐一人,我怕我會太難過,連個作陪的人都沒有”
翠綠嘟脣道:“夫人您纔是朝都第一美人,怎可妄自菲薄將軍近來是公務太多,所以才無暇照顧夫人,等着將軍處理完事務,便會來望月軒了。”
陌傾雪垂眸,纖白的手靠近脣畔,貝齒輕啓,微微使力咬住了手背,如星辰般的眼眸之中,美豔如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