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在海棠的内心可能有所比较把自己跟父亲当年的旧作比较,云惜便毫缕不敢怠慢。
当年的花树是什么模样,海棠倒还记得。她在草稿纸上勾描了大概的轮廓。浅浅几笔,看得出她的确有些功夫,但也实在不是行家。
“当初大概是这么个样子。”海棠说,“但是自然比我画得好多了。你父亲画的很有生气。”
“像活的。”云惜立即补充。
“没错”海棠一怔,旋即笑了:“不愧是他的女儿。你说的很对,你父亲笔下的一切,都像是活的。”
云惜很能理解那种作为画师的崇拜和憧憬。太多人在见到真正的高人之前都充满自我崇拜,而一见到真高人了,这种崇拜便立即转移。
云白墨就是那种真正的高人。别说他画的人物、花鸟、树木都像是活物,甚至连他笔端的云彩也仿佛带有灵魂。
跟这样的技法暗自作比,让云惜迟迟不敢下笔。
房间内的墙壁已经铺就完璧。海棠着人去买了江南最好的青檀皮纸。洁净光滑,纤维绵密,如丝如绢。如此上好的纸张更是让云惜有些心虚。毕竟父亲平日里端正作画,也是非这种纸张不用。
她在草稿纸上试了好几次样子,都不是十分满意。
也许她永远不能满意。毕竟比较的对象是自己的父亲。
好几次,连旁观的海棠都觉得画得很不错了,但云惜自己却越看越不是滋味儿。那树似乎始终少了魂魄,没有天地之气,没有日月精华,没有机缘因由,就那么平白无故落在了纸上。实在叫人看着别扭。
她揉了一张又一张的画纸,海棠在旁忍不住抿唇。
她抱着白雾氤氲的茶杯,笑:“看来在云白墨师傅的面前,感到束手无策的不是我一个。”
云惜颓然:“父亲他实在技艺绝伦。”
“我我,我怕我力有不逮。”
“其实,这也不定是技艺的事儿。怨我,我没有把该说的都对你说。”
“什么”
“这海棠的来历,以及它对我的意义。”
云惜没吭声,看着她。
海棠抿了一口碧绿的煎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开来,把记忆一下子带出很远。
“得谢谢你父亲笔下的那些海棠,帮助我认识了我人生中最重要、也是唯一一位恩客”
那是数年前的冬天,宫里头百花凋落,衰草成行。皇上有一日审完奏折,心情烦闷,便到御花园中散散步。可是见到天地肃杀,万物萧条的景象,却越走心下越是怏怏。皇帝嘛,管得多,责任大,苦楚就重。那些奏折让他看到自己对天下的无力,而这个衰败的御花园更是加重了他心中这种无力的感觉。但他又毕竟是个皇帝,万民俯首,天下的每一寸草木都在他心胸,更别说这皇宫禁苑里的了。
于是皇帝当时就下了一道旨,要求这御花园尽快逢春,有个御花园的样子。明天他要来查看。
这可就难坏了黄门的那些大小宦官们。唐代时武则天醉酒,下御旨要求次日百花盛开。次日一到,的确百花里开了九十九种,唯有牡丹含苞不放。武则天一怒之下,便贬谪牡丹花外迁洛阳。结果造就了洛阳城千年牡丹的盛名。
武则天的事情毕竟是个传说,大家听听也就当个乐。可这下皇帝却动了真心。要是输入后御花园没有春日景象,那么被贬谪的就不是什么牡丹花,而是负责这事儿的人了。
黄门宦官们思来想去,最后问计问到丹青苑,云白墨就给出了个主意在御花园的墙壁上画满春日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