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下,两个人的脑门都磕破了。

    大掌柜也不阻拦,乞丐一把扶起他,才对老幺夫妻道:“磕不磕头也没什么意思。你们还是收住。”

    老幺两口子只得停住,流着血地看他。

    乞丐眉头一皱,还是说了:“现在还不好说,我得先看看他究竟是人是鬼,是妖是魔。”

    到深夜,吊客们都已散去。乞丐让一大家子退入内堂,并以黄符封锁门窗,嘱咐他们,直到他说好了才能出来。大掌柜现在成了家中主事之人,马上命人照做,一丝折扣也不敢打。

    乞丐独自一人留在院中,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地上画出一个硕大的圆形符文。而后又从袖子里掏出那只小小的黑猫来。黑猫嘴里依旧叼着那块玉牌,好像还在睡觉,被乞丐拎在手里,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很不满地发出呜呜的轻鸣。

    乞丐微微一笑,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示意它可以接着睡。那黑猫便果真又闭上了眼睛。

    乞丐放轻手脚,从黑猫的嘴里一点一点地取出玉牌,将黑猫塞回袖中。他将手指上未干的血渍抹在玉牌上,再将玉牌放在圆形符文上。

    他注视着玉牌,默默念颂咒文。忽然,整个院子里发出呼的一声,以玉牌和符文为中心,爆发出一波强烈的气流。

    大掌柜他们在内堂里也感觉到了鲜明的震动。窗纸发出扑扑的声响,好几处被穿透了。

    大掌柜连忙走到破裂处向外张望,登时惊得大退一步。

    只见院子里竟然飘着一条巨长无比、暗青色的大蛇。猛一看是蛇,仔细一看又不是蛇。它身上没有鳞片,一张开嘴,上下里外竟有四排牙齿。

    但是那条大蛇的行动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它虽然飘浮在半空中缓缓地游动,但并不能离开原来的位置。

    大掌柜喘了好几口气,尽力平复狂跳不休的心。他想起来了,也许这就是乞丐之前说的,那种堕入妖魔之道的神兽青虬吧。

    乞丐面对着如此凶悍、可怖的东西,竟然一丝慌张都没有。

    他很从容地对着那条青虬道:“我知道你可以听得懂人语。你原来毕竟是神兽,所以我还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青虬盘屈起身体,两只眼睛像暗藏着电光一样,灼灼地盯紧了乞丐。

    乞丐问:“你的契主在哪里”

    青虬没有反应。

    乞丐等了一会儿,便微微一笑:“你不说,那我就只好自己找他出来。若是因此,你伤了自己,我也爱莫能助。你可还没长出角来呢。”

    青虬还是没有动作,但眼睛里的光亮好像明昧了一下。

    乞丐的微笑淡去,忽然双目一敛,又是一道极强的气流窜过来。

    内堂里的人顿时受惊地发出一阵小骚乱。这时,院子里响起一声尖锐的长啸。青虬仰起头颅,冲着头顶上黑沉沉的夜空张开了嘴。原来是青虬的声音。

    所有人都从破损的窗纸间看到那四排有如钢铁打造出来的利齿,即使是黑夜也无法掩藏那慑人心魄的寒光。

    然而乞丐还是不见丝毫的慌张。反而,还舒缓了面容,又重新露出微笑。

    “这就对了。”乞丐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青虬不甚甘心地游动了一会儿盘曲的身体,但眼中的光芒到底还是黯淡下去。

    大掌柜看得出来,它很买乞丐的账。

    那么眼下,就是等那个什么契主现身了。

    他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紧院子里,生怕错过任何的变化。很快,在青虬的身前便现出一道身影。那人佝偻着背,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几乎披散到脚后跟。可惜的是,从大掌柜这里实在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随着他的出现,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到周围一下子变冷了。

    一直乖乖睡在娘子怀抱里的孩子,忽然打了个哆嗦。娘子连忙将孩子身上的小被子又裹得严实些,又轻轻地拍哄两下。孩子便继续香香地睡了。

    院子里,乞丐好像和那人说起话来,但声音低了下去。谁也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

    大掌柜压低声音问老幺两口子:“是你们说的那个人吗”

    老幺两口子眯着眼睛,把那人仔仔细细地看了好长时间,也是吃不准。

    “头发太长了,又低着个头。”老幺媳妇说,“我看着倒像是个女人。”

    老幺诧异地看她一眼:“我怎么看着像是个男人”

    大掌柜也道:“是呀,我看着也像个男人。而且有不少年岁了。”

    老幺却并没有被附和了的欣慰,脸上的诧异更多了:“不会吧,我看着像是个年轻的后生。”

    三个人都愣住了,你看我来,我看你。大掌柜很灵敏地注意到,几个家人也是满面奇怪。

    “你们呢”他问他们,“你们都来说说。”

    家人们便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看见的是一个小孩子。”

    “是小女孩儿吗”

    “不,是小男孩儿。比我们少爷大不了多少。”

    “我看见的是个媳妇,总有二十的年纪。”

    “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分明是个十几岁的后生。”

    大掌柜越听越觉得心惊胆颤,压低声音一口斥断:“行了,都别说了。”

    静是静了下来,可众人都是欲说还休。每个人心里都是一百个为什么,都觉得自己看到的最清楚。

    就剩下他的女儿还没说。

    “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子”大掌柜问。

    娘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我,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就只看见一团模模糊糊黑气。”

    不知什么时候起,老幺发起抖来。

    等到被大掌柜和老幺媳妇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豆大的冷汗一颗一颗地从额头滑落。

    “你这是怎么了”老幺媳妇连忙扶着他,给他揩去满头满脸的冷汗。

    但是并没有用,才刚擦掉,冷汗就又从毛孔里渗透出来。连他的脖子都湿漉漉的。

    老幺眼睛发直地看着那个人:“孩子他娘,你再好好地看看,那些人都是谁。”

    那些人

    这样的说法让老幺媳妇更觉得奇怪。她仔仔细细地又看回去。看着看着,她的脸色也难看起来,越来苍白,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悄无声息地流光了。她和她的丈夫一样,也浑身发起抖来,冷汗像雨水一样从额头滑落。

    大掌柜发现了老两口的怪异反应,心里也七上八下个不停,忙问道:“亲家,怎么了”

    老幺的一张脸纠结得分不清是要哭,还是要笑。

    “不,不是他一个,”老幺似清醒又似糊涂,“是他们。他们全都”

    大掌柜猛吃了一惊,十成里明白六七成。

    老幺媳妇指着那个人影,已经开始为他一一解释:“总喜欢佝偻着背的,是六伯,那个十几岁的后生,是六伯家的老大,那个媳妇,就是老大的媳妇是他们,是六伯一家子。”

    “不,还有”老幺媳妇一家子睁大眼睛。

    老幺好像也看到了什么,嘴巴张着,光抖个不停。这一回也哭了出来:“还有还有咱家的小丫头。”

    大掌柜脊背上顿时一酥,冷汗并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恶寒一起渗出毛孔。他再度看向那个人影,没错,和他第一眼看到的不一样了。待他眨眨眼睛,看到的又不一样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肖易明实在忍不下去,也问了相同的问题。

    马晓南按住他:“你先听他讲完,然后再慢慢问。”

    难得缚地灵却笑了笑:“没关系,今天说了会跟你们慢慢讲这个故事。”

    马晓南也大为意外:“哇”呵呵一笑,“今天真这么配合啊”

    肖易明只急着想知道答案:“快说快说”

    缚地灵简简单单地给出两个字:“鬼祟。”

    肖易明:“鬼鬼祟祟的那个鬼祟”

    缚地灵:“是。”

    马晓南:“这个鬼祟怎么解”

    缚地灵:“常人都以为凡邪物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幻化各种形貌,所以就将鬼祟作为一种总称。后来又代指那些可疑、不光明的行为。但其实鬼祟是特定的一种魔物。”

    肖易明:“不是鬼吗”

    缚地灵笑着摇摇头:“可没有那么简单。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死后变鬼的。鬼祟之初只是一人之鬼,然后吸收多人的怨念,就变成了鬼祟。通常,此鬼吸收的怨念,都和它本身的怨念相同。而被它吸收的怨念来源即那些死掉的人,越是和它关系亲密,彼此结合得就会更好。”

    肖易明:“就像故事里的这个六伯一家。血浓于水,同仇敌忾了。”

    缚地灵:“对。所以鬼祟不仅仅可以变幻成他人模样,它本身就有多种面貌。当它吸收了某个人的怨念之后,就会具备这个人的形貌。”

    肖易明:“这么说,是那个六伯的鬼魂,吸取了其他人的怨念,然后成为魔物鬼祟,一直追着老幺一家子复仇吗”

    马晓南有不同的意见:“也不一定就是六伯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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