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朱启贵茫然中带着无比的急切，他扫了一眼总掌柜，下意识地把对方当成了伶人，直接退了一步：
“对不住，我有急事要先行一步，这位相公请自便。”
相公……这称呼用出来，总掌柜讶然既然哑然，手掌抬了抬，又放下，慢条斯理地往背后一放。
嗯，能教出那样的女儿的，果然自己也不是聪明人，自己的事儿，不能冒这种险。
总掌柜目送着朱启贵撩着袍子急急地跑入黑暗之中，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向阴影处说道：
“今日咱们的眼线放得足够吧？都收回来，一炷香之内，让他们全部回画舫，好好跟爷说一说，理一理整个情形。”
“是！”
黑暗中，有人轻声应道。
总掌柜仪态万方地转了身，衣袂飘飘，隐入暗夜。
…………
方沁湄不知道这一夜津南城中还发生了多少事儿，她与刘青峰碰完头之后，便沉下心想了想未来方氏珠户要如何运营，随即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丫鬟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小姐，大小姐！快起来，外头来了官府的人，说要带您回去问话！”
官府的人？
四个字，让方沁湄一个激灵蹦了起来，先冲到脸盆架前拿水洗脸，漱口，然后一边穿衣服，一边快速地理着思绪，问道：
“许先生和婉娘可有消息？”
“回大小姐的话，他们二位一夜未归。”
方沁湄的手脚一点儿不慢，她如今对穿这些古色古香的衣裳已经非常熟练了，快速地穿戴完毕，拉开了门：
“你会梳头吗？快点给我整理一下，别复杂，也别失了礼仪。”
那丫鬟却缩了手脚，睁大眼睛道：
“大小姐，奴婢不会梳头……”
方沁湄瞟了她一眼，不由分说把梳子塞到她手里：
“那就帮我把头发梳通！”
“哦，好！”
丫鬟快速地替方沁湄将头发梳通，方沁湄快速地将长发分成三股，又挑了根二指宽、长长的湖色缎带。她先发带从头顶至发根直接绕了几圈，先将后面一股长发绑进了缎带中，又将左侧垂发挽了挽，略编成鱼骨辫状，塞入发带。最后在右侧松松地垂着发丝，勾勒面部轮廓。
方沁湄又在首饰匣子中挑了几颗金花钿，手疾眼快地拢好碎发，随即平息呼吸，正好身形要往外迈步，却迎头碰见了神色匆忙的于妈妈。
于妈妈瞧见方沁湄的打扮，脚步顿时一刹，不住眼地上下打量：
“哎呀，老身才想起来没给大小姐安排梳头伺候的人，想不到大小姐这就梳洗完毕了？”
方沁湄点点头，脚步不停地往楼下走：
“来的是什么人？态度如何？”
于妈妈悄声回道：
“又是那个连飞，大小姐警醒些，他带着笑来的，可他身边的人，个个脸色阴沉。”
方沁湄垂了垂眼皮：
“知道了。”
于妈妈却从袖子里递过裹着糕饼的帕子来：
方沁湄还了她一个微笑，接过糕饼塞进袖子里。
瞧着方沁湄纤瘦匀停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于妈妈不知怎的眼角一酸。
这接二连三一桩桩连着的事儿，可怜见儿的，身量都还未长全呢……
她拿起帕子来印了印眼角，快速挺直身体，心中油然窜起一股怒气来：
“这些日子以来，许先生和婉娘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真该好好说道说道了！”
…………
连飞待在客厅里，这是他第二次来方家玉器坊的客厅，却显得熟稔无比，几乎是半瘫在了太师椅上，眯着眼，手搁在肚子上，长腿也架着，一抖一抖的，那样子就跟在自家一般，只差把领子敞开，靴子脱了。
他眯着的眼睛，在瞧见方沁湄迈步而入的时候，陡然睁了一睁，闪过一抹光亮。
方沁湄中规中矩地冲他屈膝施礼：
“民女拜见连大人，清晨即至，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连飞收拢长腿，一跃而起，蓦地凑到方沁湄面前，仔细地端详着她：
“嗯，虽不用熏香，却有一份清新之味，颇有动人之美。”
在方沁湄反应过来之前，他又早已退开几步，挑着眉毛笑道：
“裴玉明为何格外看重你，我好像多少明白一点儿了。”
方沁湄正色道：
“连大人请慎言！您一大早的过来，是来消遣小女子的吗？”
连飞端详着方沁湄，笑得一嘴白牙亮晃晃的：
“这神色不好，你不过是个小家碧玉的长相，没那么出众，板着脸就实在不好看了，还是多笑笑吧！再说……”
他慢慢倾身过来，眼中终于透出一抹危险的冷光，低声道：
“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说完，他再度撤身，猛地举手，拍了拍手掌，朗声道：
“将方小湄带走，方家玉器坊，封门！”
跟在方沁湄身后踏进客厅的于妈妈闻言身子一晃，忙扶住了桌角稳住，打眼去看方沁湄时，却见小小的少女身子仍然站得笔直。
像一棵立于风中的秀树。
“连大人，您奉何人之令，要带小女子去哪儿，可有章程可依？再者，封我方家玉器坊的门也可，一样，可有章程？若是有，可否出示？”
方沁湄神情平稳，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
竟然丝毫不慌？连飞对眼前这个小少女的兴致空前高涨，他忍不住眯起眼，再度倾身向前，紧紧地盯着方沁湄，慢慢地围着她踱步。
方沁湄怡然不惧，手掌却在连飞未转过来之前就向于妈妈摆动了一下。
于妈妈会意，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方沁湄心中略宽，知道于妈妈早已派人去通知刘青峰，当下转过脸来，直接与连飞对视：
“还是说，连大人今日不过是来消遣小女子的？开玩笑无伤大雅，可若是因为连大人的玩笑，伤到了我们玉器坊上下一干人的心气儿，可就不美了，连大人您说呢？又或者是说，连大人觉得我们玉器坊上下昨日对您招待不周，希望我们有所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