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媚央 >第五十章 家人
    媚央的身孕并没有使皇帝冷落宛仪殿,依旧是常来看望,只是媚央不能侍寝。皇帝每夜不是在仪元殿过夜,就是去丹芍宫或青竹宫。自然,去青竹宫并非去寻贤妃,而是为了恪芳仪。姣嫔的恩宠也时起时落,她容貌姿色皆是上等,只是皇帝总说她是“空心美人”。苏扶荔有姿色而无才华,更不懂如何取悦皇帝,只会一味乖巧地伺候,皇帝也不甚喜欢。倒是洛绮盈又开始得宠,且这次恐怕不是为了胭华。皇帝或许是看乖巧的人看腻了,喜欢上洛绮盈那娇蛮的性子了。

    王太医说媚央的身孕极为稳妥,无论是皇子还是帝姬,都是十分康健的孩子。媚央十分欣喜,立即赏了王太医一片金叶子。王太医是皇帝身边的人,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一片金叶子而倾倒,但还是笑着收下,并承诺会为媚央尽心尽力。

    八月初的时候,皇帝下旨令朱家人入宫,到宛仪殿见媚央。媚央生母早逝,父亲嫡母又待她不好,媚央自是不怎么想见他们。然而这也是朱尚书在朝堂上提出来的,许是朱氏夫妇见嫡女身死,便欲进宫拉拢庶女。

    为此,皇帝还特地向媚央捎了消息,说他知道朱尚书与刘氏待媚央并不好,不期望媚央做出一副父慈女孝的模样,反正是越了规矩的召见,只半个时辰罢了。宫中女子怀孕八月才能得家人入宫觐见,且常常都是高位。媚央不过婉仪之位,家人提前入宫已是逾矩,只有半个时辰也无所谓。

    如此,这日媚央坐在堂中,轻抚着还没怎么显怀的小腹,等待朱氏夫妇光临。

    巳时一刻,朱家人准时入了宛仪殿。媚央只见父亲和嫡母跟在吕公公的后头进来。

    “臣臣妇拜见婉仪小主。”朱尚书和刘氏虽一个是正三品的户部尚书,一个是正六品的嘉安县夫人,可见了天子妃嫔也不得不拜见。

    媚央婉笑,打量了这二人一会儿。父亲倒是没变,刘氏的额上却又多了几条皱纹,脸色也憔悴了许多,想来是为了胭华。“父母亲起来吧,孝字在先,怎能让为人父母的给女儿跪拜”

    话虽如此说着,却也没有搀扶的意思。两旁的云绾元翠也背着手,毫无动作。朱尚书迟疑片刻,自己起身,又拉了体弱的刘氏一把,刘氏起身,低声埋怨道:“老爷,这不合规矩。”

    媚央浅浅笑道:“父母亲不必束守陈规。”二人的神情才缓和一些。媚央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也不能给面前这两位脸色看,便放下了架子,温和道:“元翠,给父母亲上茶。”

    上了茶,三人也不聊别的,只聊些闲话家常。媚央估摸着,大概是朱氏夫妇知道胭华死了,心里总觉得在宫里无依无靠,媚央又未必会顾及自家。所以入宫来联络感情。只是这感情联络得十分生涩,按理说这些话都该刘氏来说,毕竟刘氏是女眷,平常与各个官家小姐夫人姨娘打交道惯了,可惜她刚丧了亲女,又怎会把话说得通畅况且她一度怀疑,胭华的死,跟媚央脱不了关系,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刘氏还是想尽力说些温馨的家常,叫媚央想起那所谓的“亲情”。奈何说到小时候,她甫一张口:“记得你五岁那年”能想到的便只有全家对她的冷落,仿佛不是来打亲情牌的,而是来提醒媚央从前朱府是如何苛待她的。叫媚央听了,只觉得好笑。

    朱尚书听不下去,赶紧抢了妻子的话头,说道:“你五岁的时候,当今圣上还没登基,先帝的莲妃是西北雪莲国的圣女。莲妃初初是为了保护曾经的雪莲皇室入宫为妃,后来却对先帝情深,不顾血脉亲情,举证已经投降的雪莲家族秘密集结兵马准备谋反复国。雪莲家族被清扫,后来莲妃也因失去了依靠被其他妃嫔斗败,打入冷宫。”

    媚央听着父亲说着,一直安静地笑着。待朱尚书说完,媚央道:“内宫不议政事,父亲可是忘了”

    朱尚书顿时冷汗淋淋,心道:自己本想替妻子圆个场,又举莲妃的例子劝告媚央不要因为那些事情不顾家族,却在不知不觉间犯了忌讳。低头告罪一声,抬头却叫媚央脸上换上了亲和的笑容。只听媚央道:“父亲何必说这许多,女儿自然知道女儿的前程是和家族的利益绑在一起的。”

    朱尚书便也笑了,说:“小主目光长远,臣自然不会多说。”

    媚央心中冷笑,她入宫前父亲嫡母没有好好关心过她半分,入宫怀孕后他们却来拉拢,当真是半分真心也无。偏她还不能不屑一顾,要想在后宫中手握权力,不仅要皇帝的恩宠,也要家族的荫蔽。就如安如钰,因为背后有安国公府,入宫便是嫔位,怀孕便封了婕妤,若是其他人,皇帝也未必能如此晋封。

    只是有些事情,该做还是要做的。媚央双眸一扫刘氏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顿时顺畅。开口唤道:“母亲。”

    “小主有何吩咐”刘氏抬头道。媚央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女儿记得女儿的生母留给女儿一个白釉瓷瓶,不知母亲放在哪了”

    刘氏眼珠一转,心想,她哪里知道白幽兰留下的瓷瓶在什么地方左不过是让姑子丫头给收起来了罢了。便装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说道:“小主入宫后便收在库房了,现在还好好儿的呢。”

    “那瓷瓶是女儿的宝贝,可惜女儿入宫前竟忘了带它进来,”媚央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本想着就算了,可如今父母亲来了,竟叫女儿想起了它。母亲回家后,可否翻找一番,将它送入宫来。”

    “这怕是不合规矩吧。臣入宫已是逾矩,再送什么瓷瓶,岂非让人非议实不相瞒,这些日子,顾家的人正弹劾臣与戚侍郎,要夺臣在户部的权位。若是再叫人抓了把柄”

    媚央的父亲乃户部尚书,手下为户部左侍郎戚明便是戚才人的父亲,而户部右侍郎则是顾庭远,是顾家的长子。顾家原是个小家族,顾家祖爷做了个四品的官,提携了一众顾家子弟,靠着银钱和关系做了些小职位。然而这一代的子弟中,偏是出了一个不肯靠关系,非要靠科举出头的,便是这顾庭远。顾庭远科举得了个极好的成绩,不过弱冠之龄,便坐上了户部右侍郎的职位,将来想必还会升迁。然而朱尚书与戚明等人都是官场上的老人,对顾庭远这个新秀多加排挤,两边就结了仇。偏偏顾家还就不止顾庭远这一步好棋,这些年,顾家子弟包括顾庭远,在官场上拉了不是关系,其中便有陈家的一支旁系,外与洛家也似乎有些牵连。如此一来,哪怕朱家与戚家可以除掉小小的顾家,却也因畏惧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敢出手。而那顾庭远在户部处处受朱家戚家的打击,照常理本该想办法调去别部谋发展,听说那吏部的陈尚书就十分属意他到吏部做郎中,那吏部右侍郎已经年老,过几年顾庭远便可升为侍郎继续做事。然而顾庭远似乎眼界颇高,看准了户部尚书这个职位,准备把朱家与戚家的势力从户部清楚,自己取而代之。几年内,顾庭远已经往户部里塞了好些顾家、陈家旁系甚至是洛家的人,朱尚书如今做什么都施展不开手脚,不过这些还不够,顾家准备彻底除掉朱家的势力,第一步行动便是弹劾,且现在已经开始筹备了。

    顾家联合了许多清流,那些清流平日最喜欢盯着世家的错处。朱家这么多年,不能说没贪一点银子,徇半分私,怎可能不找出来错处

    然而媚央道:“不过是个瓶子,女儿再去问问皇上。若皇上应允,岂不说明皇上对咱们朱家实在厚爱这样一来,他们弹劾的时候,皇上便会给咱们多留一分情面,毕竟皇上不会出尔反尔。”

    朱尚书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便对妻子道:“夫人,你回去便吩咐那些丫鬟婆子把那瓶子找出来,再等婉仪小主的消息,若皇上允了,便差人送进来。”

    刘氏点点头应了。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倒再不提那莲妃之类的事情。半个时辰到了,朱氏夫妇也不多留,便由琳琅送至重华宫外。

    媚央向元翠招招手,道:“去,召莲青过来。”元翠道:“是。”转头进了内殿,不一会儿,便和莲青出来。莲青问道:“小主有何吩咐”

    媚央指指外头,道:“莲青,你去跟上他们,别叫他们发现。”

    莲青一头雾水,但是看媚央的神情,也没敢多问,一路小跑出去,远远跟在朱氏夫妇后面,默不作声,装作走过的寻常宫女。

    只听刘氏道:“她不过是个婉仪,还以为自己能跟老爷叫板真是叫人恶心谁知道华儿给那陈家二小姐下毒的事情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

    朱尚书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斥责道:“好了这里是皇宫不是府里,你要说,回去关起门来说个够。在这里饶舌,不怕叫上头的人听到”

    刘氏听到朱尚书这样说,心里也发慌,忙转头四处看看。莲青见刘氏如此动作,忙低下头,照平常的速度走着。刘氏见不过是个二等宫女,年纪也不大,勾勾嘴角,道:“不过是哪个宫的二等宫女。”但到底也不肯继续说下去了。

    如此,便相安无事地走到皇宫的大门。莲青看朱氏夫妇沉默着不说话,快到门口的时候便绕了路折回去,以免朱氏夫妇发现自己跟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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