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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诉衷

    媚央终于还是踏入了娴月殿,一是为了看看她如今是否是真的疑心有人加害景昕还是难以承受丧子之痛才到处抓着人说还她儿子,二则是自己到底瞒下了柳絮一事,心中也含着愧疚,便只好也只能安慰她一些。

    见到良妃的那一刻,才知道从前那个跋扈到照着宫嫔的脑袋打下去的那个女人如今竟颓败成这个样子,脸色竟比朱胭华当年还要灰黄。到底是正二品的良妃,现下这般模样,也是可悲可叹。

    良妃费力地撑起一抹笑,说道“这么多天了,连太后都只打发了竹嬷嬷来看我,却没想到第一个真正踏进这娴月殿门槛的,竟是懿贵妃你。”

    媚央不由惊诧,竟是珊婉仪她们都没有来看良妃么可脸上依旧是平静无波,说道“太后如今病重,不来看良妃也是平常,良妃莫要吃心,到底是有血缘在的。”

    良妃却凄凄然一笑,道“贵妃可曾看过太后在朱胭华禁足、我长姊禁足时来看望过吗她到底是太后之尊,多至亲至爱,都难以自贬身份来看望妃嫔。”

    媚央淡然“你既懂得这尊卑的道理,又何必抱怨”

    “我抱怨的终究不是这个罢,”良妃道,“倒是你,你送过朱胭华去,也送过温婉儿去,更是在这地方送过我长姊如今来了,怎么也是送我去死的么”

    媚央右眼皮一跳,只觉不祥,立即说道“你长姊也说过一样的话呢。只是本宫不过是来看望你,从前看朱胭华的时候只是一心为了复仇的快感,看温氏、你长姊,都是有事未明,想要问清楚罢了。所以你莫要认为本宫是来催命的,若你真这么认为,那也命不久矣了。”

    “我命久不久也不必你来说嘴,”良妃脸上骤然染了三分怒色,“你从前被人欺辱折磨的时候无人同情你,便跑到我这里来散发同情心么”良妃将身子移到香炉边,打开炉盖,用铁钳拨了拨里头的熏香,又道“斜倚熏笼坐到明,懿贵妃,你也未必就不会落到这般的境地。”

    那熟悉的熏香骤然飘入媚央的鼻腔,某种气味微微地浓了些,便使媚央更加熟悉,竟叫媚央感到一丝恶心。良妃却道“这安神香却不知到底哪里安神,我这些日子不是心情烦躁就是提不起精神,妙筝”

    那名为妙筝的婢子便过来,神色有些怯怯地,想必良妃常常把心中的不甘发泄在她身上。只听妙筝道“娘娘有何吩咐”

    “把这熏香撤了罢,今后也不要再点了,没什么用的,换上从前点的寻常的苏合香便好。”良妃道。

    妙筝红了眼眶,道“内务府已经好久不给咱们送上好的苏合香来了。”

    良妃神情一滞,然后便是意料之中的神色“罢了,那便什么都不点,也图清净。”

    媚央道“若良妃没什么别的事,本宫就回宫了。”

    良妃却立即道“懿贵妃来看我,总不会这么一会儿就走了罢我这些天闷闷的没人说话,懿贵妃多留一会儿,好么”

    媚央转过头,不解地看着良妃“你既厌着本宫恨着本宫,何必要本宫陪你说话,珊婉仪就在这青竹宫里呢。”

    提到珊婉仪,良妃眼底又泛起几抹怨念“她那样的人,哪里会来看我倒是懿贵妃你,我长姊死时你便去问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定是极好奇的罢,所以你怎么知道我没什么秘密可以告诉你的呢”

    “仅是为了与我聊天解闷,你又会告诉我什么天大的秘密”媚央道,但还是坐下听良妃徐徐道来,“罢了,你说罢。”

    良妃笑了笑,道“果然你还是好奇的。”

    媚央道“本宫哪里是好奇,不过是多知道一件事,凡事就多一分把握罢了。”

    于是良妃便徐徐道来“我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是长辈万千宠爱的嫡女,自诩一定要嫁与天底下最好的郎君。可那日父亲召我去,说姑母要我入宫,与我已经做了昭容的长姊一同侍奉皇帝。我只想着,皇帝虽好,可到底不能一心一意,并非托付终身的良人。可我到底不能忤逆了父亲和姑母的意思,早知如今,我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拼不要进宫。”

    “你与朱胭华入宫之后,我极瞧不起你,只一壁与朱胭华交好,觉得她才是大家闺秀,不似你小家子气的庶出。可后来她到我从前的殿里,给我的吃食里下毒,我才知道,识人不善这四个字怎么写。我从小娇生惯养,大病都未有过一场,那日食了毒药,眼前一抹漆黑,昏昏沉沉,如坠梦中,身上五脏感觉都不在位置上,只觉得自己要死了,恍惚间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唤我徽怡,我想,这莫非是我的梦中情郎罢,心也骤然安稳起来。醒来却知竟是皇上。”

    “那段时间皇上待我极好,我也真真正正地恋上了他。懿贵妃你不知道,从前这个宫殿叫做庆和宫的,长姊初入宫时觉得这名字太老,便改名叫青竹宫,寓意翠竹长青,宁折不弯,毅力、品格都是好的。我当时却想,竹一生只开花一次,花儿开过便是死亡,我若是这竹,便拼尽一生开了花给他看,然后死了也满足了。”

    “可后来我的恩宠到底是淡了,从前也是深宫寂寞,如今也是深宫寂寞,可若心不在这宫里,这寂寞便更寂寞了。后来长姊被你们所陷害,我囚在这里,每日只想,皇上他有没有一丝可能其实信我呢可他到底不信。再后来长姊死了,我大悲一场,放下了从前那些骄矜,依着姑母的话做。我竟,我竟又得了皇上的宠爱,还有了孩子长姊死了,才换了我与皇上相爱一场,你说这值不值得值不值得呀”

    媚央定定地看着良妃,只道“值不值得都看你心中所想,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朱胭华死了换本宫宠冠六宫,本宫一百个愿意不过看人罢了。”

    良妃冷笑一声“朱胭华那个贱人待你如何我长姊可是从小就宠着我的,哪里能跟你和朱胭华比可惜人一生的福气好像注定有限,先得了,就全用完了,今后再也没有了。所以我失了长姊,失了昕儿,这都是因为我在闺中用了太多福气。反而你,满心伤疤地走进宫朱府你如何被对待的我听朱胭华说过,且她知道的只可能少不可能多所以如今位至贵妃,甚至后位都有可能是你的”

    媚央只淡淡的“人的前途都是靠人自己挣出来的,与过去有何关系,与命运又有何关系你若是觉得你没了福气,你才是真正没了福气。”

    良妃只凄然而笑“可过去与现在千丝万缕啊贵妃你就不曾在午夜梦回里看过过去的那种种恐怖么连我听朱胭华讲,都觉得似寒冰彻骨,甚至生下昕儿那一日,昏迷间还梦见朱胭华似个地狱里折磨人的厉鬼给你上刑,转眼间你就挣脱了枷锁,吞噬了朱胭华,冲破了地狱与人间的屏障,上来找我们索命。”

    听到良妃这样说,媚央不由身子一紧,又想起过去的种种。但那恐惧转瞬即逝,她又严正了神色,道“看了你真的把我当成催命的恶魔了。”

    良妃道“你哪里是催命的恶魔啊你怕是有神佛庇佑,所以一路犯下那么多罪恶,竟也走得这么顺利”

    “本宫从不信神佛,信神佛之人,不过是为了在这因果无常的尘世间找到一丝安慰罢了。说什么我只要虔诚就会平安,身在平安里的人又如何会这么想而从未触及过平安的人自也不会信,因为他们知道信谁都是没有用的,凡事只能靠自己罢了偏偏就是似你这样的人一会儿安稳一会儿颠簸,才要信那些没影子的东西”媚央道。

    “呵,”良妃轻笑,“不是太后虔心礼佛,宫中长年设宝华殿等处,为的便是祈求上苍保佑,若如你所言,岂不全都是那些一会儿平安一会儿颠簸之人”

    媚央却不否认,只答“世间总在平安里的,和总不在平安里的,确实是少数中的少数。”

    良妃的笑容却添了一分无奈“凭懿贵妃此言,我现在才知道我与长姊输给你,是输在哪里了。”

    媚央不可置否,良久,问道“你方才说会告诉我秘密,到底是什么。”

    良妃道“本也没有什么,只是懿贵妃好奇什么,只问便是。”

    媚央便问“这话我问过你长姊,但终是不确定多于确定,当初你们害死了先皇后之后,是否还对本宫的暄儿,以及还在颖修仪肚子里的佳仪进行加害过”

    良妃笃定地答“这决无可能。长姊在这样的大事上不会瞒着我,这事我却不知道,可见长姊没有做过。懿贵妃,你为何这样问”

    媚央半敛双眸,道“没什么。”

    “呵,”良妃道,“定是有人这样做,让你觉得是咱们了罢当初你与慎妃、颖修仪联手陷害长姊,是否也是因此我如今没什么好怨的,也没资格怨,可懿贵妃啊,毒蛇还在你身后呢你不在平安里头啊”

    良妃的声音陡然凄厉,仿佛来自地狱的呐喊,叫媚央背后生寒。仿佛身后真的有一条吐着信子的竹叶青,在绿绿的草丛里蜿蜒,自己却看不清它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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