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逸天也病了有些日子了。”
老夫人咳嗽几声，示意灵意坐下，这才继续道：“你费心了。”
灵意心中想了好几种回答，却始终难以开口。若只是老夫人问话，她倒也不至于这样忐忑。
可今日老夫人是以沈逸天祖母的身份同她说话。
尤其，他是主子，自己为奴。
从前灵意将所有的心思藏起来，唯恐别人窥去一二，她也下意识躲着沈逸天，不愿让自己陷入其中。
可自从沈逸天出事伤了双眼，她再也没法就在边儿上看着。那时沈逸天整个人几近崩溃，她想了许多法子终于让他慢慢适应，却也让所有人知道了她的心思。
老夫人虽不高兴二人过多接触，却也怕沈逸天过得不好、怕他从此爬不起来，便也只能由着她们。
当时沈舜便劝她，只要是对沈逸天好，不必将身份看得那么重。她却仍然有顾虑，不愿妥协，将事情拖到了今日。
见灵意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老夫人又道：“你不必拘谨，我只是随意问几句。”
“是啊，祖母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沈逸天接过老夫人的话：“祖母和蔼可亲，人又善良，总不至于为难你一个小姑娘。”
他这一夸，老夫人眼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虽然也知道他是为了哄人开心，可听了还是舒心。
“老夫人心肠好，我们院儿里没有人不知道。小姐也常常说，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有老夫人这样的祖母。”
灵意不敢提其它，便顺着沈逸天的话夸了几句。这话倒也出自真心，若老夫人狠下心反对，她同沈逸天绝无可能。
“你瞧瞧，原来多乖巧的小姑娘，跟这小子学得油嘴滑舌！”
老夫人虽是这样说着，可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合不拢嘴。
“母亲，不止是这些孩子，儿子心中，您也是活菩萨一般。”沈舜一本正经道，将老夫人哄得很高兴。
“好了好了，你们不必如此。我人也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事，还记得……”
许久之后，老夫人收起笑容回忆起来：“还记得我那老友去的时候，让我活得松快些。我如今也算看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太过强求反而平添烦恼。”
林氏死的时候，为了整个沈家不被人议论，也为了不让沈老夫人生出愧疚，宁愿死得不明不白也不肯让人说出真相。
那之后沈老夫人也放下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固执。
“祖母，您答应了？”
沈逸天率先领会了老夫人话里的意思，他惊喜地拉过灵意的手说道：“你听见了吧？祖母她……”
灵意惊慌地想将手抽出来，沈舜也咳嗽了几声提醒，沈逸天这才不情愿地松手。
“我是不管了，可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今后若有什么难事也不要埋怨任何人，咬牙挺过去便是。”
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深深地看了灵意一眼，她答应只是第一步，往后的路怕也是不平。
“谢祖母成全！”
直到走出房间，灵意仍然恍恍惚惚，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连耳边沈逸天说的话也听不见。
回院子的时候沈云悠已经带着白桃在院门处等着她了。
“怎么样？老夫人答应了吗？”
白桃跑过去问道，灵意木然地点了点头，白桃惊呼一声，转头兴奋地同沈云悠道：“答应了！小姐，答应了！”
沈云悠的心猛地跳动一下，虽然她也知道自从沈逸天的眼睛受伤，老夫人的态度便在慢慢转变。可当真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还是忍不住跟着紧张、兴奋。
前世今生陪着她生陪着她死，将性命也交到她手上的姑娘，能同心上人在一起了。
“你说话啊灵意，傻了？”
白桃见灵意不吭声，一会儿摇她的手臂，一会儿戳她的脸颊。
沈云悠双眼泛酸，上一世她该有多蠢，自己不要命也就算了，还害得这两个丫头惨死。
这一世她曾暗暗发誓要保护她们，如今灵意有了依托，沈云悠远远看着她，竟不敢立刻靠近。她怕这是一场美梦，稍有不慎便将梦境打碎。
灵意被白桃摇得懵懵懂懂，半晌后微微抬头对上了沈云悠的目光。
她忽然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沈云悠面前。
“小姐，灵意……灵意给您磕头了。”
再抬头时，灵意已经红了双眼，沈云悠蹲下将她抱在怀里。
“还叫小姐？该叫大姐姐了。”她揉了揉灵意的头说道：“磕头？磕什么头？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何时让你磕过头？”
“我本就是小姐身边的丫头，如今却因为私心要离开小姐，这是不忠，请小姐原谅我。”
灵意的眼泪打湿了沈云悠的衣袖，她进沈府这么多年，也遇上过许多事，可很少这般痛哭。
沈云悠轻叹一声，虽说灵意做事稳妥周全，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她拍着灵意的背安慰，嘴里说道：“你为我做的够多了。”
灵意哭得说不出话，白桃站在一旁抽了抽鼻子：“明明是好事，却哭成这样，搞得我也……”
“哇呜……”她也忍不住了，扑到沈云悠的怀里大声哭起来。
一面哭一面说道：“这……呜呜……这多好啊！今后……今后可要过得好一些。可不能忘记我，要回来陪我玩儿。”
本来灵意、小宛她们三个都在院子里住着，想到不久之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白桃既替灵意高兴，又有些心酸。
“好了，沈府也没有那么大，几步路就见到了，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沈云悠拍着她俩的脑袋说道，她想起自己刚刚活过来的时候，那时她带着灵意和白桃，在府里举步维艰，多次涉险。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沈云悠看着不远处刚盛开的花，觉得一切都渐渐鲜艳明丽起来，她想着，今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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