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曼莎觉得自己的小表弟还挺可怜。

    她的好友是个魔女。

    贪婪地渴求着她所能够到的所有爱恋,却吝啬于付诸哪怕丁点——或许她就没有付诸爱的能力。

    爱上她就输了。

    可谁能不爱她呢?

    就算萨曼莎本人是个坚定的异性恋,还是个喜欢在感情中占据绝对主导的强势支配者,她也控制不住地喜爱她,恨不得将她所能喜欢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就算萨曼莎很清楚,连她们之间的友谊也是基于她单方面的维系,她也觉得很值得。

    她了解阿黛尔,所以她知道,道格拉斯的魅力就在于他外表的冷淡与内心的炽热之间的反差,他对于艺术不遗余力的追求与自身为人处事的特点,恰恰都是阿黛尔热衷于感受的部分,针对这种情况,萨曼莎也只能对小表弟报以微妙的同情而已了。

    晚宴持续的时间并不久,没有安排舞会,也没有节目,阿黛尔与萨曼莎告别得还挺早——当然如果道格拉斯没跑的话,她们估计会留的时间更长一些。

    离开王室的红松别宫,好友俩手牵手去了皇家大剧院。

    这本来就是两人的保留节目,长公主殿下在剧院有自己的私人包厢,无需票证,随时都能入场观看。

    今天正好赶巧有一场古典音乐演奏会。

    萨曼莎本人对于音乐没什么特殊爱好,只是打小接收的教育中音乐就是必修课,见多识广因此也就拥有了不俗的鉴赏能力;阿黛尔就不用说了,她追求一切艺术与美,音乐中所能寄寓的情感之浓郁,自然也是她涉猎的目标,不仅是古典乐,就算是流行、摇滚、乡村……她都能鉴赏,只是相较于其他形式的音乐,她更喜欢古老隽永的东西而已,因为古老者中不但蕴藏着它本身的珍贵,也带着时间所赋予的人文与情感价值,这才是她所追求的重点。

    “道格拉斯溜太早了。”萨曼莎不无遗憾道,“你吓到他了。”

    “人是无法抗拒爱的,”阿黛尔微笑道,“艺术家也无法抗拒谬斯。”

    当他最初遇到她的时候,她的存在就点燃了他属于艺术家的热情与灵感,他的创作越是震撼,就意味着他投放于她身上的视野越广阔、倾注于她的感情越深重——他憎恶她的品行,也憎恶不受控的自己,但偏偏无法否认,她对他艺术生涯的重要性。

    萨曼莎忽然想到:“你觉得在这里会不会撞见他?这场演奏会明显是他所喜爱的类型啊。”

    话一出口,她自己就笑着否定了:“不不不,他现在不想见到你。他必须抗拒你的影响。等他觉得自己已经摆脱了这份束缚,他才不会介意你的存在。”

    她在心里补充:而他永远无法抗拒自己的心脏。

    反反复复的压抑之后,一旦无法拦阻堤坝,喷涌的就会是更炽烈的岩浆。

    *

    与萨曼莎告别回到府邸已经是深夜,阿黛尔仍然神采奕奕,显然长达三小时的音乐会没有磨灭她接收到的情感之激荡,那美妙的余韵甚至直到此刻依然令她欢欣鼓舞。

    她精神上的亢奋与以往都有不同之处,而这一切的由来自然是因为道格拉斯·琼斯——谁都能看出这一点。

    瑞丽跟雇主转告完赫斯特先生的留言出来,看到立在门口的保镖先生漠然的脸,吓了一跳,对方跟个柱子似的站在那里,真的无论从外表还是情态都像是守着宝藏的恶龙,就算是瑞丽也感受到了一种无差别的排斥与拒绝之意。

    她停顿了片刻,湉着脸打了个招呼:“夜安,菲尼克斯先生。”

    努力压抑下内心不自觉的同情,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夫人准备入睡了,您也可以先去休息一下。”

    没说出口的台词当然是:现在无需您在这里留守。

    有专门的守夜女仆候在套房外间,等待女主人夜间有可能的任何要求,作为保镖队长,这时候就算不休息也该巡防才对。

    “我知道了。”对方漠然道。

    瑞丽就无话可说了,点点头走开了。

    她当然还不能就此回去安睡,她还需要与自己的团队开个小会,今日收到的请帖与邀约太多了,她得在明日早餐时间汇报给她的雇主前把一切整理清楚。

    当然她也清楚,这些都不是重点,知晓她的雇主今日抵达卡克顿并且应薇薇安王后之邀在别宫参加晚宴的人,多半都是些身份尊贵的裙下之臣,不必太放在心上,阿黛尔想收到的沙龙、音乐评赏会、艺术展览等邀请还没有那么早递出。

    保镖先生在门口又站了片刻,还是无事发生,这才离开。

    阿黛尔还没睡着,着实有些兴奋。

    她托着下巴趴在床上,听女仆念诗。

    萨鲁的新“桂冠诗人”是个极其才华横溢的男人,他的诗歌风格近似象征主义,追求感官,有超越于思维,但没有那么浓重的颓废与疯癫,而是现代少见的迷幻、张扬、狂放、绚烂,那浓郁的感染力并非简单的灵魂鞭笞又或者单纯的无病呻吟,它对精神的刺激带着强大的震撼力度,甚至给人一种错觉,文字也具备温度,触碰一下便能感觉到那滚烫炽烈的火焰。

    阿黛尔从他的诗作中就能汲取到他付诸世界的感情,更别提今日还与他亲身接触过,为那种压抑又热烈的心潮所感染。

    黎明之前她就醒来了。

    短暂的睡眠没有让她的精神疲惫,反而是心脏的空虚加重了她的无聊——具备时效的感染力已经丧失了温度,她所鞥感知到的情感又变成了死水。

    她没有叫醒外间小憩的女仆,随意披上一件外衣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她走进藏画室,把自己裹进画作的包围圈。

    清早,府邸从寂静中醒来,寻找女主人的脚步并不焦急,大概是因为知晓她会去的地方左右不过那么几处——最先推开画室之门的人是保镖先生,但他并没有打扰她,仅仅只是确定她的所在,就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门。

    萨曼莎在早餐时间还未结束之前就赶来,正巧撞见府邸的女主人与她的丈夫视频通话,她礼貌地与对方打了招呼,坐下等待通话结束。

    通话挂断之后连长公主殿下本人都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像是当着人家的面做了什么坏事所以心虚的模样。

    但是看不到赫斯特先生那张脸,萨曼莎马上就振奋起来,转头看看,没见到保镖先生还觉得奇怪,忍不住调笑道:“那位恶龙先生呢?”

    菲尼克斯掌管府邸的安保,因为建筑物内部并没有安装监控的缘故,安防的人员配备就显得很重要,更别提他对于安防死角的亲自查探——见不到他人影不是在巡查就是在补眠——背后的工作并不足为人道,对他来说,只要女主人出行时,他都能提足精神随同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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