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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北塞的一军帐里竟然满满当当坐了有三四十人。这帐子够大,左右各有两排人相对而坐,中间也还空出来了一大片地。这些人统一身穿暗灰色盔甲,坐得端正挺拔,面色严肃,却都垂头不语。

    而主位之人正是苏修,那白净的面容在这些糙老爷们中间倒是显得突兀了些,第一眼看过去或许会以为是一文弱书生呢。虽说突兀却并不会显得奇怪,这帐子在座的各位都是能战场上直取敌人首级而不带眨眼的将军们,而在军营里,那会吓哭小孩的杀伐之气也不需要刻意收敛,是以,苏修作为个中翘楚,往那一坐,这军帐里气场倒是分外和谐。

    “如何”苏修这么问着,而底下是一众装作鹌鹑的大佬。很好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点了一人的名:“顾忆清你说呢”

    被点名的顾忆清苦哈着脸起身,却在抬头的瞬间收起表情,一本正经,恭敬地朝苏修转身作一礼。顾忆清虽说年纪小,但能成为北府六军之一的主将也不是平庸之辈,心里想是有些成算的,只不过这军要之事,最忌讳轻言。

    “但说无妨,吾等自会斟酌。”苏修看着顾忆清蠕动的嘴角,挑眉,想来是有些想法了。于是,很好心地给他加了把劲。

    顾忆清还是思忖了一下,组织好语言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回将军骠下以为,吾等当等”

    “哦”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答案,苏修有些意外,却没有什么动作,静待下文。

    “这可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如何等的起”

    “是啊是啊”

    顾忆清此言一出,当是有人坐不住了,站起来道:“顾将军,您莫不是在开玩笑云关天险,易守难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想要拿下云关本就困难,这还要等那岂不是难上加难”

    顾忆清看向说话的人,原来是夏樾军下的孙群,也是个狠人,就是这性子真不愧是夏樾的兵,急躁

    虽说孙群来这一下有当众呛声的嫌疑,不过都是出生入死的老交情了,顾忆清也不介意,故而继续道:“虽说圣令只是简单要求北府军再下一城,但是,吾等当知这云关一城的价值,非同一般拿下了云关,相当于是破开了漠北缝得严实的口子。云关作为漠北的天然屏障,确实难以攻克,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况且以北府军的实力,就算硬上胜算也是颇大的。只不过,最严重的问题是,如今的时机不对。北塞如今算是平和,加上新帝登基,两方若是明面上想要止战,北府军却突然来这一下”

    话尽不言中,顾忆清说得如此明白,夏樾再缺根筋都懂了,猛地一排案板,蹭的站起来,大嗓门一拉:“合着这新帝是给咱北府军挖了个大坑啊要么咱把坑填了走过去,要么坑把咱们埋了,让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段伯约生在世家,更是明白这一封所谓的密令,不仅仅是军事手段,更是政治手段。虽是作为被摆弄的棋子,段伯约此刻也不能不感叹一声,这位新帝,手段高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吾等若是率先发动,一举拿下云关倒还好说,若是等到国书到达御案之时,尚未达成目的。一则北府军力被牵制,二则北府会落个挑起战争的名头,三则北府军败之罪坐实无论如何,北府军都”进,难退,难

    北府,军败,之罪

    任凭段伯约说这六个字时语气平平,却还是如一闷棍似的敲在了众人的头上。

    苏修心里也不好受,可公是公,私是私,唯一的解决方法,五日拿下云关这五日且须得算得精确,使团出访他国一般都是走走停停,按照漠北王城到紫荆的距离,少说也需要十天。而北府出兵的时机便是漠北国书离开漠北地界的那一刻,那时,五天之内,这国书召,召不回,送,送不到,怎么说北府军也不会落人口实了。

    “好在,这漠北使团不会从北塞走。”苏修自言自语的叹道。

    苏修虽是自言自语却也没有故意压低音量,段伯约听了分明,问道:“将军可是有了主意”

    “尚未明确。”说着,苏修顾自站了起来,目光逡巡落在底下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身上,心底不禁生出一股悲凉。“罢了,你们且先散了吧,我自有安排。”

    若是敌人来犯,他们自然是舍生忘死,捐躯报国在所不惜,可是为了政治上的利益,她却觉得不值,应该说不忍心让他们为此拼杀。想不通吗其实她知道,归根到底,不过是北府军“言不顺”罢了,可他们已经如此小心翼翼了啊

    兵士大多是直肠子,很少去思索这些弯弯绕绕,但并不是想不到,且不说先前夏樾都大咧咧地嚷了出来。兵士死在战场上没什么,宿命罢了,可,不代表他们愿意平白送死。

    但如今,这些人却心有灵犀似的,忽然整齐地抱拳跪下,齐声道:“吾等听候将军差遣,必破云关,不负北府”他们有私心,不说“不负大荆”,因为他们身后的家园安乐,不说“不负圣上”,因为圣上不在意他们的性命,不说“不负将军”,因为将军比谁都不愿他们送死。

    北府军无守城,驻荒地,何如他们是利刃尖刀

    北府军三家外,无世勋,何如他们才是铁臂钢墙

    唯不可负北府赫赫威名

    苏修被他们这视死如归的架势唬的一愣,而后就笑了,站起身,字字铿锵,说:“唯不可负北府赫赫威名”

    军士们一个个起身,低头行一礼后退出军帐,却没有注意到苏修忽而间胸有成竹的表情。苏修原先最愁的就是北府军必须主动出击,而北府军又不能主动出击这个死循环要怎么解。而今顾忆清一个“等”字却是让她有了些想法,时间虽紧迫,但是“等”漠北左师上门还是有时间的,不过怕师出无名罢了。毕竟北府赫赫威名,她可不能让它染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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