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不纯臣 > 第 544 章 五四二
    室内经过短暂的沉默,沈书拍拍纪逐鸢的手背。

    在马姓官员看来,沈书与纪逐鸢的关系,很像是色目官员与蒙古官员的关系,他认为纪逐鸢是以武力在元廷获得信任,而为了方便同高丽方面交涉,便派给他一员文官来辅助。

    沈书向左右看了看。

    接待官让婢女都离开,最后连管事也走出房间。

    沈书拈起一撮茶叶,放在小勺上,把勺子置于烛火上,很快,茶香充溢在整个房间里。

    “圣上如今,心如火煎,大元境内,乱贼肆虐,否则不会对高丽的处境坐视不理。”

    官员点头:“这我有所耳闻,否则红贼也不会越过边界,来到我高丽。”

    言语间隐有暗示:高丽遭受的战火,你元廷不是一点责任没有。

    “要是我没记错,马大人是被朝廷派来高丽的。”纪逐鸢冷冷道。

    接待官将茶杯置于掌心,看着沈书煮了一壶新茶,意味深长地答道:“大元于我有恩,但我的妻儿老小,俱在高丽,王京是我的家,我当誓死捍卫。我的家乡远在万里之外,我也当誓死捍卫。百年前,成吉思汗率军踏平我的家乡,下一城,屠一城,我的祖辈,死在诸王的马蹄之下。”

    沈书心中一凛。

    接待官摆了摆手:“往事如浮云,我的祖先化作了尘土,我的妻儿还是活生生的人吶。”

    不是要翻旧账就好,沈书定下心神,不同他兜圈子了,直言道:“朝廷大封义兵元帅,想必大人也有所耳闻了?”

    “不花钱的买卖,虚搞名头,笼络人心,好让地方势力为朝廷卖命。也是好办法。”?

    “起初是,但你看如今朝中最有权势的大将是谁?”沈书先给纪逐鸢斟茶,接着给自己也满上一杯,没有现在喝,只将茶杯放在手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马大人。

    “有两人。”

    “这两人中,一定有一个地盘更大、权柄更大、兵力更强。”沈书强调道。

    “察罕帖木儿。”

    “正是。”在诸多地方武装中,察罕帖木儿抵御红巾军最早,到去年大败刘福通,扫灭元廷认为的伪主老巢,立下大功,察罕帖木儿如今可谓锋芒难挡。除了头铁的孛罗帖木儿,朝中无人敢与他作对。然而沈书通过暗门得到的情报是,察罕帖木儿的儿子扩廓帖木儿,亲近的是太子爱猷识理达腊。沈书说得口干,喝了一口茶方道,“皇太子登基是早晚的事情,陛下再是真龙转世,究竟寿数还是有限。马大人说是不是?”

    接待官面有局促,勉强点头。

    道理人尽皆知,但做皇帝的,谁不想自己的江山千秋万代,自己最好活成个老龟。是以才有万万岁。只不过谁也不可能真的万岁,大元皇帝更像受到诅咒一般,多数都是短命。

    “现在的高丽王同奇皇后有血海深仇,爱猷识理达腊是在奇氏的裙摆里长大,与他父亲常有不和,太子一旦登基,你说恭愍王会如何?”

    接待官摇头叹道:“应该不用等太子登基,大元皇帝宠爱奇氏,才令王惴惴不安,决意脱离大元的控制。否则大都一道旨意,就可以罢黜他的王位。”

    “他应该也不会老老实实交出王位。”纪逐鸢道,“现在要争取的是陛下的支持。”

    “陛下在寻一件极重要的东西。”接着纪逐鸢的话,沈书直接朝接待官说明,“大人不是想知道,云都赤的信物,为何在我们二人手中。陛下确实派我们来高丽,带来的是恭愍王不想听的口谕。”

    “那我知道了。”接待官点头。

    “云都赤大人,掌握九州情报,忠于陛下。他在察罕脑儿的眼睛,被人刺瞎了。”沈书道,“那人正在调查的,便是资正院的账。”

    “好像丞相太平,也被赶去了上都,天子连谋逆都能忍……”

    “那就不会派我们来训斥恭愍王。”纪逐鸢道,“高丽是奇皇后的母族,哪怕奇氏被灭,在我大元,她象征的是高丽,而不是奇氏。要是她真的谋反,并且失败,整个王京都要血流成河。”

    “明白。”接待官神色凝重,“但我不能让你们去骂恭愍王,就当已经骂过了。王管不了奇氏,你们皇帝自己的女人还是要自己管。”

    “马大人还没听懂?”沈书耐着性子说,“奇氏如今知道云都赤在查她,必会想方设法除去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奇氏是云都赤的敌人,而高丽王,是奇氏的敌人。”

    接待官双目圆瞪,眉头紧蹙,嘴唇微微张开,许久,他缓缓点了一下头。

    “你们,是大元天子派来,私下里奉的是云都赤的命令,这就是为什么你们手里会有他的令牌。这个斯钦巴日……”接待官只觉口干舌燥,灌下去一杯茶,脸色微微发红,盯住沈书,“可有什么妙计?”

    “不算妙计,只是云都赤大人让我们给高丽王送来一枚保命符。”纪逐鸢摆手道,“不是没有条件,让你们王准备一批美女,将来随宝物一起送去大都。”

    沈书险些把茶直接喷到纪逐鸢的脸上,眼神询问他:什么时候说要索要美女了?

    纪逐鸢眼珠一转,避开沈书的视线。

    沈书也不能当着接待官的面抓住纪逐鸢的衣服朝他大吼大叫逼问他,只得按捺下来,深吸一口气,嘴角僵硬地勾起,转向马大人。

    “恕我冒昧,这宝物究竟是?”

    沈书神秘一笑:“马大人,您实在太过冒昧了。”

    “乃是陛下心心念念之物,只要高丽王派人将东西完好无损送抵大都,大元必会派兵帮助高丽王抵御红巾贼,近来倭寇也让高丽王头疼不已,那时也可连倭患一并扫除。大元是近邻,也是强邻,正因为是强邻,高丽于元,就像一只小鹌鹑,一只小小鹌鹑,能有什么用呢?”纪逐鸢轻蔑地说。

    接待官不以为然,正要与他辩上一辩。

    沈书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多说,另起话头道:“王京已经再经不起战火了,无论是王,还是百姓。”

    接待官低头垂目,端起茶,一口没喝,复又放下茶杯,抬头来回看纪逐鸢和沈书,吁出一口长气:“午时以前,我便会从王宫返回,二位使臣,等我的消息便是。”

    是日不到正午,王宫便来人,用马车接纪逐鸢进宫面见恭愍王。说辞是商量好的,沈书在花园等待。

    高丽王宫不要说同大都皇宫相提并论,连京中大官的家宅也无法相比。沈书随处逛了逛,不敢乱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走到高丽王的后宫去了。午后正是最晒的时候,宫人将沈书引到一间小室,两个宫女进来打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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