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锦上添娇 >第19章 台吉之子
    巴图将伤腿挪到阳光能照射的地方,叹口气道:“我想我娘和我爹了,他们以为我死了,一定很伤心难过。还有我妹妹,她一定快哭死了。你呢?想不想你娘和你爹?”

    吉星河愣了一下,他扯过野草将手擦干净,大脑里却浮出父亲吉日嘎朗的身影。父亲待他很好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

    他上头有个哥哥吉日根。大尚朝有“亲弓矢习武备”之风。父亲让他和哥哥每天除了学功课之外,要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到骑射上去,说这是吉家的看家本领,千万不能丢掉。

    父亲每天都要察看他们哥俩功课和骑射情况。若哥哥做得不好,没说的,马没骑好去骑一百遍,箭没射好去拉弓一百回,总之父亲对哥哥的要求是严格得要命。

    而他呢?父亲也跟要求他哥那般来严格要求他。可父亲会随在他身边,教他掌握缰绳的诀窍,或是手把着手让他体会弓箭上牛腱制成弦的张弛程度……

    大家都说吉日嘎朗对他的看重程度明显甚于哥哥吉日根。吉星河也这样认为。可吉家是乌库图的头领,乌库图部落里家家都看重长子。按照部落里的规矩,头领这一位置是要传于吉日根的。

    先帝刚继位时,乌库图就归顺了大尚朝。吉家颇得先帝看重,吉星河的祖父亲得先帝赐予爵位,以及金银玉器和大片良田。吉星河长到三岁那年,他们家从乌库图草原搬去了京城。虽说他们的生活习俗也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可看重长子反而得到加强。

    然而吉日嘎朗依旧很重视吉星河,这一点在吉家上下都得到共识。

    不过,吉星河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感觉。如果硬要细究的话,那就是父亲待他其实有些客气。比方说,吉日根骑着马偷跑出去玩,父亲会拿着马鞭子训斥他抽他,抽得他嗷嗷大叫求饶。他也偷跑过,父亲把他捉回来后,没有训斥,也没有抽他,而是好言好语给他讲道理……

    在吉星河的记忆里,父亲从未训斥过他这个次子。

    也许是自己犯贱吧,吉星河每每想到这些,嘴角都带着苦涩的笑。

    “嗨,问你呢!你想你爹娘吗?”巴图腿受伤了,但不妨碍他掷了石头子过来,准确地打到在火上炙烤的野雉。

    吉星河微微叹气,“想。想又能怎么样?我在这里已经七天了,我爹肯定要来找我。可这个地方,”他抬头看看四周的环境,“他们能寻来的可能性很小。”

    “是啊。这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难不成咱们就要困死在这里?”巴图揪过身边一株草,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又苦得吐出来。“咱们还是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要走也得等你腿好才成,否则走不远。”吉星河瞟了他一眼。

    巴图将身子往前挪了一下,脸上有向往的神情,“到时候我的腿好了,你的胳膊也好了,咱们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里。”

    吉星河抬头看看蓝得不真实的天空,悠悠道:“到时候再说吧。”

    巴图不知对方怎么会有那个不捉急的劲儿,他咂了两下嘴,“我娘烧的奶茶特别好喝,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还能喝到。你娘呢?你最喜欢吃她做的什么?”

    吉星河眼里出现片刻的茫然。吉家家里有分工明确的一群仆人,在他的记忆里,额娘吉夫人好像从来没有下过厨房。他摇摇头,“我额娘没烧过奶茶。”

    巴图愣了一下,忙道:“那下回你来我家,我娘烧茶给你喝!”

    吉星河将薄薄的唇抿得很紧,把架子上的野雉翻了个儿继续烤。

    他也是偶然从下人口中得知,他的父亲吉日嘎朗年轻的时候随祖父立过战功,得到刚登基不久的德正皇帝奖赏,成为乌库图部落的新贵。吉夫人索绰罗氏是满族贵族之女,与乌库图部落的新贵也算是门当户对。

    虽说吉日嘎朗的爵位不是那么显赫,但德正皇帝显然对他是另眼相看。但凡遇到乌库图、狄萨、西夷等部落之间的事情,万岁爷在御前都要亲自听取他的意见。

    万岁爷如此倚重,吉日嘎朗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索络罗氏从小受到很好的教育,端庄大方,贤良淑德,宅子里上上下下对她的品行都称道不已。

    吉星河对母亲也异常敬重,如果硬要挑毛病的话,吉星河就觉得母亲待自己有种疏离感。且不说妹妹吉日娜,小姑娘撒起娇来爱在母亲怀里滚几滚,虽被母亲轻斥,但来自母亲的那份宠爱满溢出来。

    吉星河虽羡慕妹妹,但吉家对男儿的要求很严。吉星河和哥哥别说跟母亲撒娇了,就连叫苦都不被允许。男孩子就得坚强勇敢,顶天立地。

    可有一天,他和哥哥在外头练习骑马。他俩跨下的两匹马都是新买来的,性子烈,把他们没少从背上掀下来。

    训练结束之后,他和哥哥一道回宅子里向母亲请安。吉星河发现自己的箭袋拉到马背上,他回头取了,兴冲冲地往母亲屋子里走去。窗子半开着,他一眼就看见哥哥坐在母亲身边,母亲慈爱地拍着哥哥的肩膀,看样子她在说安慰和夸奖的话。

    进门时他和出门的哥哥擦肩而过。他也如哥哥那般坐在母亲身边。母亲让身边的婢女给他倒茶,然后面带淡淡的微笑问他练习情况,叫他要注意安全……

    从母亲屋子出来时,他耷拉着脑袋。从这一天起,他便知道母亲待他与哥哥不同。

    后来他听到过父亲与母亲之间的一次争执。双方说话的具体内容他没有听清,但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隐约觉得与自己有关,但也无从问起,只能在阳光下将心事隐藏起来,变成心底的一块石头。

    巴图见他只闷头干活,无奈地笑笑道:“兄弟,我看你也不爱说话。我就寻思着,咱俩都不说话的话,以后会不会丧失这个功能了。我就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要不呆在这里能把人憋疯。”

    说到这里,巴图自顾自地唠叨起来。他说他是狄萨部落的,家里的长子,母亲疼父亲爱。就在前些日子一次寻常的外出打猎时,遇到不测,被人追杀。如不是这悬崖半壁上的山洞救了他,他定要摔到深涧里落得个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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