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时候,天还完全黑着。
与谢野把用于监听的耳机放在楼下,仿佛不需要睡眠一样神清气爽地上楼了。
......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从一点之后就睡得很不好,我现在也不会是这样一种仿佛活尸的状态。
......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如实回答还要来问我,为什么,在得到那个理所当然的答案之后。
......要露出那种快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啊。
这样不就搞得好像我是恶人一样了吗。
明明,被我那么保护、却还是往死里算计我的人,是你才对啊。
是你设下那么完美的一个局,要把我逼上悬崖。
我跳下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
已经因为失眠而变得不冷静了。
不能再想了。只会越想越乱。
我拿起耳机,正要戴上,一旁的费奥多尔说:“......路德维希先生。您看起来,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确实晚上没太睡好。不过我没事,不必担心。”
“......”费奥多尔微笑起来,“那就好。”
耳机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不过那样反而更方便一边监听一边处理自己身边的情况。
一开始的时候没说什么话,但桌子上放着我装在口袋里带过来、睡前还读了一会儿的席勒的诗选,他开口询问之后,就由此和我普普通通地聊了一些文学相关的话题。
虽然一直在斟酌我的回答(亚利夏还是厉害,能这么和他聊一晚上),但我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已知他真实身份的话,或许我真的会和他非常投机。
“人是永远无法按照真实的本来面貌展现真实的。我们所观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在我们思想中的投影而已。也正因如此,人的心理,那些并不宣之于口的思考与激辩,那些对自己不可避免的病态成分的反思,才如此令人着迷。您也这样认为么?”
“是啊。其实,绝对的理性只是我们不断追求的一个概念而已吧。就算是科学,也有不同的方法论、以及由此而衍生的,不同的构建模型、筛选模型的过程。而究竟去选择拥护怎样的方法论,已经是信仰方面的问题了吧?”
“......”
费奥多尔问:“说到信仰。您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救赎’么?”
我笑了一下:“我没有很深入想过。存在吧。”
“这样。那您相信神的存在么?”
“嗯。总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是有类似‘神’的存在的。只是向他们祈祷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
费奥多尔笑了:“您真是个有趣的人。类似这样的观点,我只从另一个人那里听到过。”
“哈哈,大概我的思维回路比较奇特吧。说起来,你是相信的吧?不管是‘神’的存在,还是人们能够得到救赎这一点。”
“是的。”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教堂里回响的赞美诗,“我全心地这么相信,并祈祷着。”
“......”
唉。
明明是有着这么坚定信仰的人,偏偏却是个恐怖分子。
他所相信的救赎,到底是什么?
“——路易。罗季昂。”
“献给虚无的供物”与“当呼吸化为空气”的私聊
献给虚无的供物:......感受到了吧,卡卡。这份圣徒般的心理。
献给虚无的供物:要么就是演技太好了,虽然我直觉他应该是真心的。
当呼吸化为空气:......其实我也觉得。应该不是装的。
费奥多尔微笑:“不知不觉,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和您交谈非常愉快,路德维希先生。”
“我也是,罗季昂·罗曼诺维奇。”
......
冬季的地中海区域要等到七点半之后才会迎来日出,因此现在天也只是蒙蒙亮。
江户川跟在亚利夏身后,打着呵欠,无精打采地啪嗒啪嗒往楼下走,说:“......果然如乱步大人所料,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一个晚上。看看调查的结果吧。”
***
“——事件发生前后的监控,怎么也查不到?”
吃过早饭后,全员聚集在客厅。
国木田对着花袋通过黑进游轮上的计算机发送到自己手机上的信息,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那线索岂不是断了?”
“冷静点,国木田。”江户川说。
“本来也没指望能调出来。否则船长只要请一个黑客,随随便便就能自证清白了吧。”
“......”费奥多尔端着杯子,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您这么说,是已经知道他是清白的了?”
“那是当然!”江户川一推鼻梁上的眼镜,得意洋洋地说,“别小看乱步大人!”
“当呼吸化为空气”与“献给虚无的供物”的私聊
当呼吸化为空气:......亚利夏。你在分析密室案的时候说他们可能有内鬼,是不是早就知道不对?
献给虚无的供物:没那么厉害啦!不过确实在登船的时候看到有些员工看着船长的眼神不太对劲,随口那么一试探,结果就应验了......
当呼吸化为空气:那你觉得,江户川说的......?
献给虚无的供物:嗯,我和他的判断一致。......但关于船长的信息我掌握得少,尚且还只是一个推测而已啦。
献给虚无的供物:而且,有一点江户川应该也已经看出来了,但他没说。
献给虚无的供物:——监控很有可能是船长自己删的。
一旁的与谢野此刻开口了:“船长的位置移动了。”
太宰低头对着耳麦说:“还请您相信我们,这些人不会经过这里的。一个小时后,我们就会制造机会赶到您那里,您如果能按照我们的指示走,就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眼下明显的青色,想起早上他从楼上下到客厅的时候,我们的对话。
(“——昨天晚上实在对不住呀,路德维希先生。是我认错人了。”
他笑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就连眼神都那么明快而有朝气。
可我却觉得他在哭。
“......没事。是我昨天反应过激了,该向你说声抱歉。
“但初次见面我就想问,我和你的一位故人,很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