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雨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清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到了下午,竟是天晴了。

    姜虞近来满心里都是添福酒馆的事,一见雨停了,立时就命人备了马车,再去酒馆瞧瞧。

    秋白尘和穆无晦自然都在太学,不过她却遇到了“游手好闲”的萧御飞。

    京城里大凡是有美食有乐子的地方,总少不了萧御飞的身影,起先姜虞还嫌弃这个表弟不务正业,可重生回来,她亲眼见过他遇见刺客时的英勇,反而渐渐明白他如此行事的原因。

    萧家满门忠良,萧老将军更是战功赫赫,萧御飞的祖父驻守西州,总揽一地军权,姑姑又嫁给了贤王,乃是皇亲国戚,他若是如苏瞬钦那般才华横溢惹人注目,只怕不是死与算计,就是被帝王忌惮。

    他虽年纪轻,可实则清楚得很,作为被留在京城防备萧老将军的一枚棋子,他越是纨绔,皇家就越是放心。

    “怎么这么看我?”萧御飞把一颗花生扔进嘴里,总觉得自己表姐的眼神让人毛毛的。

    姜虞收回了飘远的思绪,人各有命,前世萧御飞过得很好,今生,应当也不会出什么事吧。

    “没事,就是忽然觉得像你这样也挺好的。什么都不用愁什么都不用想,有吃有穿。”

    “表姐你不也是这样吗?”萧御飞发出灵魂一问。

    姜虞撇撇嘴:“算是吧,总比以前装模作样的好。”

    “是啊,你说那些朝臣心里那么多弯弯绕绕,累不累啊。我今天才听说,因为神机弩/图纸将要完成,那些大臣,又吵起来了。”

    “神机弩/图纸?”姜虞神色一凛,脑海中一根弦突然绷了起来,“神机弩/图纸完成了吗?”

    “还没呢。”萧御飞摇摇头,“没完成都能让那些老酸儒吵起来,一拨人说这东西威力太大,恐伤人性命,一拨人又说,为应对外族蛮夷,应当早些使用。表姐你说这个有什么好吵的呀?要是咱们晋国的军队能用上那个神机弩,还怕什么外敌入侵啊!”

    关于神机弩/图纸的事,姜虞还有记忆,前世也有这么一张图,据说是由禁军选了十几位能工巧匠,从先帝在时便开始研究,直到如今方有成果。

    这神机弩有个雏形,能连发三箭,距离力道都比人力大得多,甚至于攻城也有益处,如今又过了这么些年,经过改良,只怕威力更大,图纸一旦现世,若非在圣上手中,其他人谁拿到了,无疑是有颠覆皇权之能。

    也正是因此,前世这神机弩/图纸的所在扑朔迷离,曾一度有图纸失窃的传言,只是姜虞那时体弱多病,后来更是命丧郊外,也不知这神机弩到底落入了谁的手中。

    “这么重要的东西,皇兄应该会命人严加看守,那些文臣再怎么争论,也没有太大用处。”

    “怎么没用处啊?”萧御飞不同意,“别说文臣了,就连那文敬侯,还参与这事了呢?”

    “文敬侯?他不是一向沉迷声色吗?最近怎么哪哪都有他。”

    “不知道啊。”萧御飞摇头,“也许是发现坐吃山空行不通吧。”

    姜虞却觉得奇怪,这文敬侯是袭祖上的爵位,他跟他那个儿子一样,都是只知吃喝玩乐的二世祖,近来又是开酒楼,又是参与讨论神机弩/图纸,只怕不是忽然转性,倒可能是有什么人给他透露了什么消息,又或者,以什么好处买通了他。

    可买通这么一个仗着祖上基业就混吃等死的混子是为了什么呢?

    “你最近可还见到了文敬侯世子?”姜虞问。

    萧御飞摆手:“谁跟他一起啊!那人没道德,我们都不带他玩的。不过最近确实没怎么见他了,不会真的转性要奋发努力了吧。”

    姜虞越发觉得此事不对,于是道:“你若是遇见文敬侯或者世子,便好好观察观察,他们要有什么不对,赶紧告诉我。”

    萧御飞不禁好奇:“表姐关心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是帮苏大哥打听?”

    姜虞瞪了他一眼:“提他做什么?我这叫防患于未燃懂不懂?那文敬侯在京城几十年了,向来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主,如今忽然折腾起来,不得防着啊?”

    萧御飞配合地点点头:“好好好,没问题,等我下次遇到文敬侯世子,一定好好瞧瞧他跟他爹折腾什么呢。”

    文敬侯折腾什么倒是一时半会尚无定论,可太傅府与安西王府之间的婚事却是越发近了。

    祝文岳与慕容鸳成婚,尽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强强联合,对帝王来说不算好事,但姜熠身在局中,却不得不做个样子,照旧赏了不少好东西。

    这两人的婚事,比当初姜虞和苏瞬钦还要来得着急。

    姜虞只觉得,仿佛前几天才听说他们订婚了,没过多久,就收到邀请要去参加他二人的婚礼。

    姜虞自然是没去的,她和慕容鸳两辈子的仇,怎可能去祝贺她大婚?苏瞬钦却去了,姜虞猜想,大抵是姜熠命他盯着那边的动向,他也不得不去吧。

    已入了八月,夏季的末尾,雨一场接着一场,却仍旧免不了燥热最后的挣扎。

    人也跟着天气越发浮躁了些,只盼着秋天赶紧来了,天气清爽些方好。

    萧氏担心姜虞一个人在苏府打理不好府中的事务,便挑了个晴好的日子,亲自过来瞧她。

    见到自己母妃,姜虞自然是高兴的,便连屡屡与苏瞬钦发生的那些冲突都忘到了一边,开口闭口说的都是他的好。

    萧氏欣慰地拉着自己女儿的手:“瞬钦自小就心思深,我还怕你与他一处,两人生了误会,瞧见你们过得这么好,看来是我多虑了。”

    “娘,我原本就说过,我肯定不会欺负他的,我现在又有添福酒馆的进账,娘该放心了。”

    萧氏笑道:“是,娘的虞儿长大了,都知道自己赚银子了。”

    “不仅如此呢!”姜虞献宝似地从小木盒里拿出一个账本,“娘你看,我们添福酒馆赚的银子可是越来越多了,而且,来我们这的顾客,都喜欢我们的糕点,也不枉我去求皇兄到御膳房偷学的本事了。”

    萧氏笑得合不拢嘴:“虞儿现在本事越来越大了,娘都要自愧不如了。”

    姜虞嘿嘿一笑,又朝点书问道:“那梨花酥做好了没?”

    “还欠些火候,用不了多少时候了。”点书回禀。

    姜虞点点头,又对萧氏道:“娘,你可一定要尝尝这道梨花酥,我初来苏府时,为了做这个,把厨房搅得一团糟,而今我不仅熟练了,还教给了我们府上的大厨呢!”

    “你呀你呀,嫁了人还和小姑娘似地贪玩。”

    “这可不是贪玩,别人想吃,还吃不着呢,这是女儿的拿手好菜。苏瞬钦那么挑剔的人,都挑不出我这梨花酥的毛病来。”

    “娘本以为你与瞬钦是有缘无份,谁想到阴差阳错,还是走到一起了。苏夫人若是泉下有知,还望她放心。”

    提及旧事,萧氏有些红了眼眶。当年贤王府与太师府交好,她与苏夫人也常在一起聊天,不然也不会有那桩看似戏言的娃娃亲。

    可惜苏家突逢变故,她与王爷也回天乏术,当真是世事难料。

    姜虞见自己母亲有些伤感,便抱着萧氏的胳膊摇了摇:“母妃,如今府中有女儿照顾,虽说定不如苏夫人周全,可也能约略顶些事,母妃就不必担忧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若是不能珍惜尚存的岁月,岂不是辜负了前人关心?”

    萧氏点点头,她如今瞧见女儿与苏瞬钦夫妻和睦,便也就别无所求了。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那边来了个丫头禀报,说是厨房里的梨花酥快好了。

    因着梨花酥最后出锅时需有经验的人盯着,姜虞便起身,亲自往那边去瞧。

    萧氏在这里等着她,瞧见方才被翻出来的账本,便拿起来,走到了之前的小木盒前。

    女儿自小便喜欢将重要的东西都收在小匣子里,萧氏也知道她的习惯,于是便打开盖子,想将那本账册放进去。

    不想,正要搁进去的时候,竟是瞧见最上头的一张纸,隐隐透出不同寻常的字迹来。

    她微微蹙了眉,将账本搁下,探手去将最上头那张纸轻轻拿了出来。

    卧房里这会并没有别人在,丫鬟们都跟着姜虞去了厨房尚未回来,萧氏拿着那张纸,想展开去看,可又总觉得随意动了女儿的东西不好。

    她站在那里有些犹豫,正这时候,隐隐听见了姜虞的声音。

    萧氏心慌了一下,连忙抬手想将那张纸重新放回去,可她手一抖,没塞进那小盒子里,反而让那张纸轻飘飘地直接落在了地上。

    “母妃,尝尝女儿亲手做的梨花酥!”

    姜虞兴奋地跑进来,却是一眼看见自己母妃盯着掉落在地的那张纸,神情惊愕又愤怒。

    她的大脑轰地一声,低头去看,见那纸上“和离书”三个大字,苍劲有力,显眼万分。

    “虞儿,这是什么?”萧氏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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