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马奴 >4. 民为重
    外间灯火通明,唯有屋内还是暗的。

    **逝水看过来的目光清明透彻:“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李重山站在黑暗中,没有回答,只有牙齿磕碰的声音。他很害怕。他双手扶着**逝水的肩,不想让他离开。

    沉默许久,李重山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

    倘若知道,就该把事情再做得隐秘一些。

    **逝水自小同他一起长大,哪里会听不出这层意思。他轻笑一声,推开按在肩上的手:“时候不早了,将军早些休息。将军夜间难眠,想要这个院子,臣便将这个院子留给将军。”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开。李重山再找不到留下他的借口,眼看着**逝水出去之后,将房门关上,呼吸急了两下,如坠冰窟。

    他哪里是想要这个院子?

    而**逝水推门出去时,府里仆役与李重山带来的士兵还在院子里对峙。

    听见开门的声音,两边人都看向他。老管家推开士兵们手里的刀剑,走上台阶:“公子?”

    **逝水轻轻地摇了摇头,安慰他道:“没事,收拾收拾,我们搬去别的院子住。”

    “是。”

    老管家很快就吩咐下去,丫鬟小厮们连忙收拾东西,要跟着**逝水走。走得急,天又晚了,只带了一些眼下就要用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逝水见他们差不多都收拾好了,领着一行人要走。李重山手底下那群士兵,不知道该不该拦,看看对方,最后都将目光投向副将。

    那副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快步上前,在院门前将人拦下:“**公子请留步。”

    **逝水由老管家扶着,披着外衣,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何事?”

    副将只知李将军待这位**公子不同,否则怎么能夜里潜到人家院子里来,如今就这样让人走了,恐怕李重山事后怪罪。但他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嚅了嚅唇:“将军他……”

    “他在房里。他说夜间失眠,我这个院子位置好,我便出来了。”

    说这话时,**逝水神色坦荡。见他不肯让路,又转回身,朝房里做了个揖,朗声道:“臣告退。”

    房里没有动静,但他说的那样大声,李重山一定听见了。副将再没有理由拦路,侧身让开了。

    榻上还有余温,李重山再没有吃药,和衣卧着,就这样过了一夜。

    *

    翌日,**逝水洗漱完毕,照例要去看看城外粥棚。还没走到府门前,他便看见李重山的副将正指挥一群士兵,将几个红木大箱子装车。

    副将转头看见他,抱拳行礼:“**公子。”

    **逝水应了一声,老管家扶着他要走,那副将也跟上来:“**公子,在下吴易,昨夜得罪了,望公子宽恕。”

    “不妨事。”**逝水点点头,“你去忙吧。”

    吴易仿佛非要在他面前为李重山争几分面子,跟在他身边:“公子可是要去看城外的灾民?将军一早就过去了。”

    见他不语,吴易又道:“将军看过灾民,就转道去了桐文巷。”

    梅疏生就住在桐文巷的别院里。

    **逝水脚步一顿,转头看去,吴易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爱听这个,便继续道:“听说那位梅公子是公子的世兄,他腿脚不便,将军特意去看他。这些药材也是给梅公子预备的。”

    话音刚落,**逝水就上了马车,急急地吩咐了一句:“去桐文巷。”

    他坐在车里,捧着暖炉的双手止不住地发颤。

    当日在皇城的情形,重又浮现在他眼前。

    那天夜里,他在城门前下了马,询问守城的士兵,新晋的建威将军的府邸在何处。士兵们给他指了方向,又问**逝水是建威将军的谁。

    **逝水笑了笑,没有回答。

    已是深夜,还下着雪,路上鲜有行人。他牵着马,没走出多远,就看见前边有几个喝了酒的士兵,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刚要过去,就看见那群人扛起一个人,把他往路边一抛。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街口,一群士兵做完这件事情,就上前复命:“李将军,都办妥了。”

    那人应了一声:“我请兄弟们喝酒。”

    满天风雪,**逝水这才认出那人是谁。

    又有人问:“他和将军有什么过节?”

    “因为他。”那人顿了顿,低声道,“喜欢的人同我疏远了。”

    众人笑道:“如今将军获封建威将军,哪家的姑娘还敢疏远将军?”

    他们很快就走远了,**逝水此来,原是为了贺李重山晋升之喜,却不防撞见这件事。他躲在马匹边上,待人走后,便跑过去把雪地里的人拉出来。

    那人已然有些神志不清,**逝水拉他的时候,他口中小声地喊疼。**逝水才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便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是梅疏生。他的四肢向怪异的方向屈折。**逝水望了望四周,没有别人,梅疏生的小厮不在,梅府的马车也不在。他将人扶上马,带去医馆。

    他至今仍不知道梅疏生是如何一个人在大街上的,又是如何遇见李重山的。梅疏生一向温厚,也不曾向他提过。

    但有一件事是清楚的,这对梅疏生来说,是无妄之灾。

    马车里,老管家宽厚的手掌覆在**逝水的手上:“公子?”

    **逝水恍然回神,兀自定了定心神:“我没事。”

    *

    马车很快就在桐文巷前停下,**逝水跳下马车,急急地推开门进去。

    **府的别院有很多,为了躲开李重山,**逝水刻意挑了个最隐蔽的地方给梅疏生,过来的时候还让人绕了路,却不想只躲了一晚上。

    他没想到李重山会亲自来淮阳,还提早过来了。

    想到李重山从前做过的事情,他有些着急,穿过走廊,径直闯入堂前,直到梅疏生压低声音唤了一声:“逝水。”

    他这才回神,见梅疏生安然无恙,暗中松了口气。

    梅疏生与李重山两人都坐在堂前说话。李重山面上虽是笑着的,在看见**逝水慌里慌张地闯进来之后,面上笑意不改,手却扣紧了桌角,指尖泛白。

    **逝水生怕他对梅疏生做什么似的。

    而**逝水自觉失态,也收敛了神色,在梅疏生身边坐下。

    三个人客客气气地说着赈灾的事情,假模假样的。过了一会儿,就陷入沉默。

    李重山对梅疏生道:“你休息,我同逝水去看看灾民。”

    **逝水不愿意让他在梅疏生这儿久留,也点头称是。

    梅疏生笑着道:“慢走。”他有意提点**逝水:“逝水,以民为重,万不可像小时候那样任性了。”

    最后他二人一同离开,一路无话,走到宅院门前时,正好吴易赶着装满药材的马车过来。他跳下马车,刻意道:“将军,药材都拿来了。”

    李重山颔首:“送进去。”他又看向**逝水,**逝水神色淡淡,仿佛没有听见。他只好有意放缓了语气,道:“有一些好药材,对梅疏生的腿有用,我就让人拿过来了。”

    **逝水作揖:“那我就替世兄谢过李将军。”

    李重山抿了抿唇,又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孟神医,让他给梅疏生看看。”

    “多谢将军。”

    他总是这副模样,李重山也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他伸手勾住**逝水的衣袖,愈发低了声调:“逝水,我当时喝醉了,被嫉妒冲昏了头。我已经知道错了,能补偿的我都做了,你别生气了。”

    **逝水在原地站定,吐出一口浊气。

    他当然知道,依李重山的性子,他是绝不会知道错的,他不过是后悔事情没做得更隐秘些,还留下后面的麻烦。

    可是他也不能说。

    方才在堂中,讲起赈灾的事情,梅疏生暗中提点他,不要惹恼李重山。惹恼了他,不单是**逝水自己,淮阳城的百姓都不好过。

    **逝水自己何尝不知?如今李重山还有耐心,才陪他闹一闹。等过了头,事情便不是这样的了。

    年少时候那一点简单的心思,**逝水实在不愿意用它来算计。

    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等把这位李将军安安稳稳地送走,淮阳城一切都恢复之前的模样,那就好了。

    于是**逝水回过头,朝他很别扭地笑了一下。李重山却欣喜若狂,有力的手臂按住他的肩,一把把他抱进怀里。

    **逝水不太自在,挣了两下,没能挣开,便把头别到一边去。李重山比他高一些,蹭了蹭他的鬓角,在他身上丢了魂魄一般,低声唤道:“小公子。”

    “我带你去骑马,我驯了许多马,都带过来了,你肯定喜欢。还有两件宫里的披风,你喜欢的红颜色的,给你穿。”

    “只要小公子愿意,我永远是小公子的马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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