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发展成这样,已经到两个人都进退维谷的地步。

    小张哥有必须要出掉木安的理由,我也有一定要保下他的原则。

    对峙的过程,我的心绪经历过许多大起大落,全都毫不避忌的一一出现在我脸上,像瞎子曾经调侃过我根本没法玩好狼人杀和谁是卧底,我是会被等级压制的底层角色,而大多数时候我觉得我能掌控什么,也是源于我好运爆棚的豁然开朗。

    换而言之,我很难骗到我认知以外的人。

    小张哥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讶然,他甚至不看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擦拭起匕首:“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是谁告诉你的。”

    我认真道:“你相信我会通灵吗?”

    “打不过就开始胡扯,让我猜猜,下一步是什么。”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眼底却全是戏谑,嘴角勾起的十分故意:“是不是要撒泼打滚,我不答应你就坐地板上哭?”

    我无辜地睁大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这招能对你起作用也不是不行。”

    小张哥用鼻孔发出一声嗤笑:“我对女孩子可没什么同理心,要是我妈在估计还能同情一下你,但也没用,我很叛逆。”

    “所以你要用千军万马换木安的命?”我一本正经道。

    “为张家大业献身是他的梦想,我无所谓,也很愿意成全他。”

    我不过多紧张,也全无惶恐,只撑起下巴眨巴眨巴眼:“谎话说多小心成真。”

    “我相信那个愣头青求之不得。”

    他不受情绪的挑动,巍然不动的眼神迸发出浓浓玩性:“看来族长把你保护的很好,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大事小事都应该见过不少,居然还是个未经风雨的小屁孩儿,你以为威胁我就有用?电视剧不要看太多,全是假的,平时可以看点什么法治在线,免得总说些降智的话,我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很尴尬的。”

    他伸个懒腰:“有身份证的人还想用谋杀当筹码,我理你是敬你是我们族长夫人,不忍心你的面子掉地上。”

    我摆出胖子奚落人的腔调:“我敢说就不怕应验,你当我跟你似的天天吹牛逼打嘴炮。”

    “哦?”

    他打量着我,眼中满是探寻的猎奇,不断在我面上巡睃。

    片刻,他忽然邪魅一笑:“你会为木安杀人?”

    我坦然迎接他所有凝视:“我会为他做任何事。”

    “真令人感动。”小张哥啧啧道:“你们衬托的我像个十恶不赦的反派。”

    “定位清晰,反派你什么时候死一死。”

    他抬起头,平视向我,笑意未褪。

    白到过分的皮肤隐隐印出几条泛青血管,夹杂着紫红色的细小神经,横列在他下颚上,犹如魑魅魍魉一般。

    “我很很好奇,如果有一天他和吴邪几个产生冲突,你会选谁?”

    我刚要开口,脑海突然闪现过大量零碎的片段。

    宛若从相机里掉落的胶片,在意识的深海里铺开一连串的画面,流光溢彩。

    微光轻闪,有尖锐的碎片从无数浮游物中被凸显出来。

    心脏在瞬间收紧。

    “他不会让我陷入这种两难的选择。”

    “为什么?”

    我深呼吸一口气,笃定道:“没有为什么。”

    “年轻真好。”小张哥感叹:“年轻真好。”

    指甲缝被细小石砾硌的微疼,我还在抠地砖,指尖已蒙上一层淡淡的灰。

    或许是见我闷不吭声,小张哥上来拍拍我的肩:“小夫人,你也别太伤感了,换个角度想,有的人天生就是命好,无论遇到什么九死一生的局面,总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给他填坑,把一道道刀山火海给他垫成康庄大道,那些人活下来是别人硬生生替他垫出来的,这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命,你该庆幸你是前者,而不是那个给人填命的大冤种。”

    我立刻抓住他反问回去:“难道你不是?”

    “是。”他没有挣扎,面上一片坦荡:“你是,我也是,我们的命都不错。”

    “你说的对,我们很像。”

    我平静的接受了他的说辞:“我们都是陷在一场庞大棋局里的普通人,被选中与其说是天选之子不如说是倒霉,本来你我这样的人只要默默无闻就可以平安一生,却偏偏都要自以为是的不甘平凡,觉得曾经经历过天大的事就可以原地飞升,从此摆脱低级趣味,看人都能自命不凡,但正如你所说,我们这种人活着是需要很大价码的,没有人能跟命运借钱,自己不付,总有人要替你付。”

    他不以为意地望着我,一脸倾听实则心不在焉。

    我收拢手指,不厌其烦地继续道:“张海盐,我能猜到你想干什么,也能理解,你要做的事并不是只为你自己,对你而言这很难得,可你得明白,当你走下南安号的一刻起,你就不再只属于你自己,你身上还寄托着他人的意志,是他拼却一切才换来你生的机会,你要连带背负他的一份走下去。”

    小张哥脸上的笑容在渐渐消失,他看着我,视线锋利如刃,在暗光下,闪动着隐隐危险的气息。

    我顿了顿,下定决心:“你干这些事之前想过没有,张海侠会希望你怎么做。”

    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有寒光一瞬而过。

    只觉眼睛被白茫茫的光一晃,还来不及看清是什么,尖锐的刀光擦着耳朵划过,咻的钉入身后墙壁,打出一小道喷飞的气浪。

    斩断的鬓发还没落地,小张哥的嘴巴已然恢复正常,半下都不曾张开。

    若刚才我头动了哪怕半寸,现在大概已经被割断了喉管。

    小张哥的笑不同以往一般带着戏弄,他扬起唇角,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压迫感。

    在他向我看来之时,那种毫不收敛的气压,几乎要压的我喘不过来气。

    他俯下身,一动不动盯住我的眸子,莞尔一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张海侠的,但有些事,不是你可以提起的。”

    “你叫张海楼,你的楼字不是源于小楼昨夜又东风。”

    思绪疯狂的转动,带起颅内一阵阵的胀痛,我屏住呼吸,感受着心脏每下撞击带来的颤栗。

    极度紧张之下,目光压迫的近乎模糊,我听见喉咙发出的声音连贯而沙哑。

    “你的楼字,是来自于小楼一夜听春雨,咸阳游侠多少年。”

    瞬间,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扼住脖颈,一下狠狠撞到墙上。

    预料中后脑勺的剧痛却没有传来,反而是落在绵软的肉垫上,但脖上的压力没有减弱分毫。

    我喘着粗气,脸颊涨红,不肯移开眼眸。

    小张哥掐着我的脖子,全然不知他看向我的瞳孔已赤红至极。

    “你到底是谁。”

    强烈的窒息感如洪水肆虐,我断断续续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艰难挤出个嘲讽的笑容:“我说我会通灵,你信吗?”

    小张哥一怔,似乎是被我刺到,他看了看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松开了手。

    我拍着胸口,靠在墙上剧烈咳嗽,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看着他怅然若失的表情,以及另一只手被重物撞出的红肿。

    我微微一顿,继而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我知道,他不会再对木安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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