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韩云?是看着明依长大的,但她也是看着韩云?长大的。韩云?别说不是什么滥情之人,说是严谨到无情都不为过。她甚至从未见他有过任何女人。
所以之前她从未往他会喜欢上明依这个方向去想。
韩云?并未说完,他看着那个方向，顿了半晌又淡然道：“你看到那边了吗？那里，每日清晨八点她去上学，傍晚时五点回来,这几年来，我每日便在这里,清晨和傍晚，准时看她上学放学,三年,从来无误。所以她哪天病了，请假了,或者回来晚了,我都非常清楚。”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看向面上满是震惊的夏氏,道,“所以母亲，你觉得你口中所谓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在你眼里，我和她可能还很陌生，但其实,我对她已经熟悉无比,甚至可以说,她已经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缺之不可。所以，你说我打算怎么办？”
这么一段话本来应该是一段深情的话，但韩云?说的冰冷坚硬，听在夏氏的耳朵里更是听出了一身的寒意。
夏氏就这样震惊地看着他，不知是不敢相信这么一番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还是被他最后那一句“所以，你说我打算怎么办？”的语气给惊住了。
她原本还想说，那只是你，可是明依对你却并没什么想法，感情不是别的东西，是你单方面想要就一定能得到的。
可是对着他坚定，硬如刀锋的眼神，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这个人是韩云?，她知道他的手段，也知道他的心志有多坚硬，他既然已经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她便知道他必不可能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放手，或者她要是说得太过决绝反而可能激得他做出更多强硬的事情。
她现在能做的，也许只是为明依争取更多空间而已。
过了许久夏氏才低声道：“二爷，明依她不是一个漂亮的花瓶或者珠宝，她是个有自己主见的孩子，她的想法，其实有时候也异于常人，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尊重她，否则只怕会适得其反。”
韩云?扯了扯嘴角，这个他当然知道。
他了解她未必比夏氏少，只不过有些东西他从来不喜欢解释。
他的每一步虽然强硬，但却也算计得很好，知道她并不会反感。
所以她说他处心积虑的算计了她，其实也没说错。
***
夏氏回到静荷院，她独坐了好一会儿，想到韩云?根本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话和态度，终是静不下心来，还是去了明依的房间。
此时天色已黑，房间里灯亮着，却是静悄悄的，明依已经睡下了，这孩子一向喜欢开灯睡觉。
她怕黑。
明明很独立，但却怕黑。她真不知道当年这孩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个一个被人杀死时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她从来都不敢问，也因此对明依有些称得上乖僻的性格格外宽容。
夏氏坐到明依的床前，她看了她半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好了，别装了，姑母知道你没睡。”
明依睁开眼看她。
夏氏道：“在想什么？”
明依扯了扯嘴角，道：“在想马家那个六少爷和肖家四姑娘的事，姑母，您说，这事到底会如何收场？今日这事着实蹊跷，我总觉着，好像没那么简单，感觉里面有不少猫腻似的。”
顾左右而言它。
夏氏没答她，等她絮絮叨叨完了，才直接道：“我去见过二爷了。”
明依的面色僵了僵。
夏氏仔细看她，所以，其实她并非是毫无知觉，只是不肯面对？
夏氏的心也有些乱，其实平心而论，她也算是看着韩云?长大，对他的品性自然无什么疑问，他能说出那样的话，对明依也定是真心。但韩云?性情冷漠独断，想到三年前他处理叛乱的冷酷手段，夏氏就觉得不安。
而明依看似冷静沉着，对外人冷淡，但实际内心是一个很柔软敏感的孩子，且极有主见，外人根本动摇不到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她觉得这两个人的性格根本不合适。
而且此事实在也太过突然了些。她私心里，一直都希望明依能够多读些书，做些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不是，一辈子困在青州，日复一日的，过着像她这样的日子。
夏氏道：“你想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明依张了张嘴，低声道：“姑母，我和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您知道，这几年我虽然住在韩家，但和他接触其实很少，只是最近因为偶然跟他提到过我想去读西药学系，他又正好计划着在青州办立西药厂，所以才接触多了些。但姑母，这件事情真的只是我帮他的忙，没有更多了。”
夏氏听懂了明依的意思。
可是韩云?是什么人？是你掩着耳朵就能当什么都听不到，就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吗？
他已经直接到了这个程度，差不多已经是在跟全青州城的人宣布你们的关系了，又怎么会让你逃避？
夏氏道：“他跟我说，他要娶你。”
明依差点跳起来。
就算她是已经有些预感他可能是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意思，但还不至于“异”到要娶的程度。而且，她还根本没有想过婚嫁之事，她好像觉得她可以完全自主的生活尚未开始......这青州城，肖家的事情还没料理清楚，又添新的乱麻。
夏氏看着明依一脸被雷劈的表情，续道，“明依，你当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哪怕你不知道，也该听别人说过只言片语，你装聋作哑也是没有用的，他今日在马老太太的寿宴上可以不顾他外祖母的颜面，未曾和你商量就宣布你和他的关系，明日就同样能不顾你的意愿，逼你跟他成亲。”
“不，不至于，他不是这样的人吧？”明依僵着神情迟疑道。
“那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夏氏没好气道，“明依，如果你只是一个养在我名下寄居韩家的孤女，他的确可以是一个很好的人，可以庇护你的人。但明依，当你成为他的目标之后，就是完全两回事了。”
夏氏说完看着明依有些发白的面色，叹了口气，道，“你准备一下，年后我就送你去京城吧。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我还有一位挚友在燕华女子大学任教，我送你去她那里，先读预科，直接在京城备考。”
明依看着自己姑母，一时说不出话来。
青州的事情，她真的可以放下青州所有的事情，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离开吗？或许她的确该跟韩云?谈一谈的。
***
这一晚，夏氏和明依最终也没有心思再去谈论那马林昌和肖悦莲的后续，不过也不用去谈论，因为第二日韩氏就带着肖悦柔回娘家了。
韩氏寻的是她的大嫂廖氏。
但是她到了韩家没多久，廖氏就派人过来请韩氏去她的静梅院议事。彼时夏氏正在陪着晚起的明依用早膳，听人来请就皱了皱眉，跟明依嘱咐了声就去了静梅院。
韩氏过来，大太太竟然请姑母去议事，必然是要商量肖悦柔那桩亲事要怎么处理了。
明依今日放假，她戳了戳桌上的点心，也没什么心思去吃了，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心道，若是阿蜜在就好了，自己现在也可以去静梅院那边听听别人的八卦好静一静心。
阿蜜是大太太的女儿韩蜜，现在去了岭南的外家廖家，要到年底才能回来。明依跟她的关系很要好，若是她在，她便可以去静梅院那边偷听。
但偷听，偷听也一般没好事，她当年那个命中带煞的命词不就是被肖景延拖着偷听才引来的吗？不过既然那所有的事情都是阴谋，没那次偷听那术士也定会想别的招“见到”自己的。
明依胡思乱想着，心不在焉的吃着点心，就听到吴婶唤了一声“林管家”，明依一惊，回头就看到了从门口进来的韩府的管家林伯。
林伯乐呵呵的给明依行了一礼，道：“夏姑娘，司长请您用完膳后去他书房见他。”
***
半个小时后，东园，书房。
“二爷。”明依站在门口有些干巴巴地唤道。
韩云?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听到声音就抬头道：“过来坐吧。”
语气和以往明依过来他书房见他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明依的心稍微定了些，她走过去坐下，像往常一样把手上的书和笔记放到了桌上，然后把最新统计的资料和图纸递给了韩云?。
明依看他没有反对，便开口道：“二爷，这一次我又将资料重新整理了一遍，将从城里各大药房掌柜那里拿来的信息，和您上次给我的都添加了进去，另外在旁边做了一些备注，例如补充哪些资料可能比较有用，可能你会想加上，例如各地各大军区的情况，他们主要药物的供应。不过，还是有很多资料并不全面，例如这里，京城和岭南的军用药厂的资料他们知道的也很少。”
“嗯，这已经很好了。”韩云?笑道，“调查局那边又新送来了一些材料，回头我让周成拿给你，你再帮我整理一下，填补上去。”
明依应下，两人说完公事，韩云?就看着她不出声，明依先前因为谈公事而放下的心终于又提了上来，觉得一阵发毛。
她硬着头皮道：“二爷，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