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上被刺伤的男人,正是当朝户部尚书洪高云,行凶的是其槽糠妻罗氏。
罗氏在洪高云尚为落榜书生时嫁与他,生二子二女。夫妻俩儿原本伉俪情深,然洪高云自考中进士,飞黄腾达了,便丢了初心,寻花问柳,纳了好几房妾室。
罗氏每每忆起当年的山盟海誓,皆要以泪洗面。久而久之,郁结于心,遂起了意。
她在绣花鞋底做了夹层,将匕首藏进去,躲过了入宫时的搜身。随后在宴会上,趁洪高云不注意,将匕首抽出,先刺他的腹部,接着在其下/体连捅数刀。
问罗氏,为何偏偏选在人来人往的七夕宴上。罗氏答,反正自己对这炎凉世间再无留恋,倒不如做得狠些,教洪高云在人前永生永世抬不起头来!
第八唏嘘,出了刑部后,又到了太医院。
太医院此时氛围严肃而紧张,众人进进出出,皆神色匆遽。第八自觉不打扰,在屋外寻了个角落静待着。
屋内不时传出男人痛苦的呻/吟,以及短促的说话声。
这般争分夺秒与阎王爷抢人的场面,第八见过太多,很习惯了。
等得太无聊,甚至想象起以后倘若发了财,要如何大手大脚地花钱。
首先肯定跟主子辞职。出宫后,南下到四季如春的地方去,开一家茶楼,再开一家胭脂水粉铺。接着,收养一大群流浪的猫狗,性子温顺的,就放它们在茶楼与客人作伴;性子不温顺的,就训练作看门犬……唉,哪儿辞得了职!在第三七司知晓了那么多阴私,怎可能全身而退?奢望罢了。
一个女官打扮的女子出屋来,官袍上沾了片血迹,面色疲倦。她瞄了倚在门柱前的他一眼,径直到台阶边上坐下,摘下官帽,长舒了口气,将脑袋深深埋入了双臂间。
第八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姑娘,你还好么?”
“你方才叫我甚么?”女子抬起头来,皱了眉头。
“啊?”第八有些懵,答道,“我叫你姑娘。”
女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头道:“你看上去将将十五岁的模样,就算不叫我白医官,也该称我一声姐姐。”
第八气红了脸:“我十八岁了!”
“哦,”女子认真道,“那你还是得称我一声姐姐。”
“凭什么,我比你高!”第八忿忿道,“个儿高的唤个儿矮的为‘姐姐’,奇怪!”
女子便站起身来,竟比他高了足足一个头。
他默了默,方才道:“你是谁?我瞧你这副打扮,是太医么,这么年轻就做了太医?”
女子捶着肩膀,又摇头:“我姓白,名雪梅,是太医院新进医官,师从孟太医。”
“白雪梅……”第八重复了遍,看着她偏黄的肤色与泛棕黄的发,认为这名字与她着实不搭。
白雪梅反问他:“你又是谁?”
“我是第八,”第八答,“顶上有第十和十一、十二,底下有第七、第六、第五、第四、第三、第二和第一。”
白雪梅还未讲话,他马上接着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没有第九呢?因为她死了,顶替她的还未上任。”
“我知晓你又有疑问了,第九怎的就死了呢?其实她也才来不到一年,可惜红颜薄命,得了治不好的怪病。那天,主子也在床边陪着她,我们听她喊了一夜的‘娘’,最后咽了气。”
“治不好的怪病。”白雪梅叹气,“我曾经有一位熟人,也是患了怪病……”
孟太医出屋来,亦是面带疲色:“雪梅,你在这里做甚?还不去把脏衣物换下来,小心吓着了别人!”
注意到了一旁的第八,孟太医讶异道:“这位是?”
第八抱拳道:“太子殿下派我来了解情况的。”
说罢,他觉得自己这一拳抱得很有气势,沾沾自喜起来。
“如此。”孟太医沉吟。
“请问屋内怎样了?”第八问。
“那位大人命是保住了,命/根/子倒被阎王爷给带去了阴曹地府。”孟太医抚了抚胡子,“命/根/子换一条命,也算是从阎王爷那儿讨到了些好处罢。”
第八嘻嘻笑道:“阎王爷要人的命/根/子做甚呢,泡药酒喝么?”
白雪梅在旁侧听了直蹙眉,实话说她不大喜欢听男人之间开玩笑。于是告退,道自己要去换件干净衣裳,免得血渍吓着胆小的宫人。
孟太医颔首:“去用饭罢,你也辛苦一整日了。我瞧你脸色不大好,早先歇息,医人的可不能比被医的人先倒下。”
白雪梅毕恭毕敬应下,第八则跟着孟太医入屋去探具体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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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是高家大郎与续弦生的女儿。
高大郎与原配育有一子,取名高玉,后原配吊死了,便另娶了孤女谢氏,一年后生了阿瑶。因着阿瑶是女娃,又是寤生,谢氏便很不喜她,独宠高玉这个高家唯一的儿子。
高玉聪慧,善读书,算命的说他有燕颔相,于是,笨头笨脑的阿瑶更加不讨高大郎与谢氏喜爱,时常遭受苛待,吃不饱肚子。
这日,阿瑶在茶楼帮工时,因一时的贪馋,偷吃了后厨一盘未煮熟的红青菇,不幸中了毒,被送到医馆催吐,又吃了解毒的汤药,方才从幻觉苏醒过来。
幸而茶楼的东家心善,替她付清了药钱,只是警告她下不为例。
阿瑶从王姐嘴中,知晓了自己中毒时做的疯事,又惊又惧,怕那林县令记仇,更怕高大朗与谢氏得知后、罚她一顿竹棍,登时涕泗流涟,踌躇不敢归家。
王姐素来将她当妹妹看待,心疼又无奈,劝慰她道:
“阿瑶,要不这样罢,你先试探着回一趟家,瞧你爹娘甚么态度,如若他们要打你,你就赶紧跑,来王姐家!”
阿瑶抹眼泪,点头,又连连摇头:“不行,王姐,我不能连累了你!”
“你不说,他们怎知晓你是躲王姐家去了?”
“可是,我总得回去的……”阿瑶迟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回去后还得挨打!”
话未说完,又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