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殿下众臣争执不下,顺平帝奏昊元垂下眼帘,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瞥了瞥帘后的王太后。虽也看不见什么,可身后的怒火他却是可以感受到的。

    今早齐少枫在给他讲经时已提了此事。若按他平时的做法,无非是朝臣去议,母后定夺。可齐少枫却说这事是促成太后还政的一个机会。

    亲政?他自然是想的。如今年满十八,又即将娶亲,怎会不想亲政。可太后强势,朝政皆由舅父王致把持,此次太/安郡主之事果真会是个契机吗?其实他并不看好。

    忽而又想到太/安郡主,昊元不禁心中一紧,随后偷偷叹了口气。幼年时,耳鬓厮磨,那时的太/安粉琢玉砌,天真可爱。

    太/安的外祖母,他的嫡祖母孝贤皇后齐氏早薨。二人同承欢于曾祖母睿懿太皇太后膝下。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想那时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只是不知这几年来太/安过得如何?她又是否像自己当年所说的那样,已长成这世上第一好看的玉立佳人?

    先帝下那道赐婚圣旨时,他已十岁。自是记得这事。可如今母后对此却不愿再提,又另聘了王氏绮然为后。想来,那幼时的情分恐也就这样罢了……

    昊元忽然情绪低落起来,坐在龙椅上黯然神伤,全然忘了殿下正争执不休。

    “放肆!”

    陡然一声断喝从帘后传来,王太后猛地一拍凤椅,怒火蒸腾。昊元登时吓了一跳,忙拉回思绪,强打起精神。

    此景正被齐正清看在眼里,不禁心下一叹。当今陛下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王太后强势跋扈,致陛下性格柔顺软弱。

    自己作为帝师之一,曾想尽办法来纠正皇上的性子,可惜收效甚微。好在陛下聪颖,自小学业极好,为人谦和礼遇众臣,也听得进劝告。因此他才想方设法欲陛下尽早脱离王氏一族的控制,尽快听政。这样趁着年少于帝位上真正地历练几年,也许就真扭转过来性子。成为一代明君,也是大有可期。

    先不说这君臣二人所想,只说龙椅后的王太后此时早已银牙咬碎火冒三丈。

    天浩是王家独子,哥哥王致唯一的儿子。这孩子虽是有点儿不成器,但却是个极孝顺极讨喜的孩子。今天竟有人借题发挥,把一顶大不敬的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如若真让那起子小人得了逞,天浩这辈的前途就彻底断送了,更别说原打算让他过些时候捐官之事。朝廷怎会用一个大不敬之人?这罪名砍头都绰绰有余。这分明是有人要断了她王家的香火。

    所以,王太后这才忍耐不住断喝一声,全丢了平时的雍容威仪。

    “耿御史,”王太后勉强压了压怒火,开口问道,“那王天浩好好的为何要带人夜闯栖霞山?你说他对先帝不敬,又可有证据?”

    “夜闯栖霞山的缘故老臣知之不详。但昨夜乃是顺天府尹刘大人亲自率人陪同王天浩去的栖霞山。当时王家公子大不敬行径,顺天府在场之人均为见证……”

    “顺天府尹刘达何在?”未等耿良忠话音落下,王太后便开口厉声问道。

    刘达急忙紧走几步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刘大人,我问你,昨夜可带人出城?”

    “昨夜臣,臣确是带人出城了。只因昨晚王公子来寻臣,说王相遇刺。所以下官才连带人出城搜拿刺客。”

    “什么?”王太后一听此话,不禁大惊失色,忙看向站在殿下左侧群臣之首的王致。

    “王首辅昨夜竟然遇刺?这等大事怎么竟会无人报我?王首辅可曾受伤?”

    王致忙出列行礼:“谢娘娘关怀,臣未受半分损伤。不过都是些宵小之徒,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王太后又急又气,“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刺杀当朝首辅?这大齐可还有王法吗?查!给我严查!万不能放过这刺客和他幕后之人。刘达,本宫限你一个月时间,抓住刺客,揪出幕后之人。如若不然,哼,”说着她冷笑一声,“你倒是摸摸这项上的乌纱,还要与不要!”

    王太后在帘后大发雷霆,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厉。跪在殿下的刘达听得额上不由得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太后张口就限一个月,可他上哪儿去捉这刺客呀!现在别说这刺客在哪儿了,连人是男是女,是圆是扁,他都毫无头绪!太后此举这哪里是要他项上的乌纱,分明是想要了他项上的这颗脑袋!

    正在这时,立在一旁的耿良忠却偏偏又来添油加醋,冲着龙椅拱手施礼道,“陛下可问问刘大人,昨晚在栖霞山脚下是何情形?那王天浩是否有大不敬之举?”

    刘达一听,心立马又往上蹦了蹦,直要窜跳出来。

    “刘爱卿,昨夜栖霞山之事,经过究竟如何?”小皇帝到底不过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好奇心颇重,又加上一早齐少枫进言,所以不等太后仔细追究行刺之事,便开口顺着耿良忠问道。

    “昨夜臣,臣……”刘达汗透脊背,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现在分明是一群神仙打架,倒把他这小鬼拿来架在火上翻烤。

    “刘大人,”刘达还没想好如何回答皇上的问话,这厢太后又在帘后发话,“你最好仔仔细细地想,明明白白地说。如有半语不实,可就是欺君大罪!”

    “臣,臣,臣……”刘达顿时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王致瞥了眼刘达,心下一哂,随后微微合目养神。有他和太后在这儿,量刘达也没胆子胡说八道。

    刘达这样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半天未置一词。昊元看得满头雾水。王太后却端坐在帘后连连冷笑。

    站在一旁的耿良忠心急如焚,又不敢于殿上造次,只得拿眼隐晦地看向齐正清。

    齐正清心下一叹。本也没想能在这朝堂上争出个所以然,此事之机原也不在朝堂。致此事陷僵局,他亦有所料。

    齐正清垂目,眼角余光微微瞥向身后。吏部右侍郎李蔚风知机,刚要出列解围。却忽然有一殿前侍卫手呈奏章进殿来报。

    “启禀陛下,太/安郡主派人于午门外呈进奏章。”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皆惊诧异常。齐正清猛然睁开眼睛,双目炯炯目光如电。王致亦缓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诧异地看向那侍卫。

    太/安郡主多年默默无闻,此时却突然殿前发声,着实让人诧异。

    “好没规矩!既是奏章,为何不报内阁?怎么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殿前呈进?”王太后率先反应过来,张口便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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