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那老伯,唐时也经常面上带笑,可一旦离开,他的面上立马毫无波澜,就连往日那常有的清清浅浅的笑意也没了。
小云朵跟着去了两回,这时又见到唐时这般变脸,有些被吓到了,
这时他们刚从老伯家里走出没多久,小云朵小心翼翼的拽着他的袖摆,惶恐的问了句:“叔叔,你不高兴吗?”
“没有不高兴。”唐时摇了摇头,蹲下身,想了想,“小云朵,你是要学医吗?”
他并没有提起要收她为徒的事情。
“是的!”小云朵直视他的眼睛,语气软软糯糯又坚定道,“我想和叔叔一样厉害。”
“那我便教你些东西,”唐时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认真且严肃,“接下来,便是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小云朵,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这句话。”
“千万、千万!”
“不要和你的病人成为朋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叔叔是为了你好。小云朵一定要记住哦。”
唐时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
走出去没几步,突然下起了雨。
初夏本就是越渐转热的时节,这时候的雨算得上是意外。
唐时抱起小云朵,“我抱着你,别让雨水把衣摆弄脏了。”
两人随意选择了一处门口,立在屋檐下躲雨,准备晚些等雨小了些再回去。
唐时突然听到老伯的喊声:“郎君!”
唐时侧过头,就见那老伯撑着伞,怀里还抱着一把伞,一步又一步,有着缓慢的姿态却不慢的速度,朝着他小跑了过来。
“这是我做的伞,郎君若是不在意就拿去用吧。”老伯将怀里的杏黄色的油纸伞撑开,把伞递了过去。
“多谢。”唐时颔首,接过了他的伞。
老伯是个手艺人,靠制伞为生。做的是专卖给百姓用的,最常见的杏黄色油纸伞,既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纹样,也没有什么讲究的材料。
并非老伯不想做那些精致的伞,而是做那些伞的成本比较高,做工时间也比较久,而寻常人家却不会买这些略显昂贵的纸伞。富贵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他做的伞。
若他做出来了,也只是放在家里积灰,无人来买,入不敷出,还不如多做几把寻常伞。
纸伞入手很轻,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唐时摸了摸伞柄,撑着伞步入了雨中。
老伯看着他的背影,眼含泪意,眼角的皱纹因为笑意慢慢挤出一朵花。
“是我该谢谢你。”
老伯轻声说着,撑着伞朝着来处走去。
两个人撑着伞,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小云朵搂住唐时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背对着他朝着老伯看去。看着那老伯一步一步走远,布鞋踩在湿漉漉的地砖上,那微微佝偻的身躯渐渐直起。
小云朵轻声问了句:“叔叔,伯伯是不是很累啊?”
“也许吧。”
唐时从不妄断别人,除非是谈论他眼中的看法。
他只能说出他眼中的老伯累不累,实际上老伯累不累,该由他自己来决定。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
“小云朵,我教你一些简单的东西,你想不想学?”唐时想到自己学医时的事情,想了想,可以教她一些简单的。
“医之始,本岐黄,灵枢作,素问详,难经出,更洋洋,越汉季,有南阳,六经辨,圣道彰……”
唐时慢慢念给她听。
就像启蒙背三字经、百家姓一样,学医启蒙时,唐时背的便是医学三字经。
当然,这书中除了前人总结,也会涉及后世的知识,若有些影响颇大的内容,唐时是不会讲给她听的。
和小云朵说医学三字经,只是为了让她对医学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医之始,本岐黄。”
“医之始,本岐黄……”
小云朵跟着念。
“嗯,对,那小云朵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云朵摇了摇头。
“医之始,本岐黄。黄,黄帝也。歧,歧伯也。内经以君臣问答方式,以求让人明白经络,脏腑,运气,治疗之原,所以为医之祖。虽神农本经在黄帝之前,而神明用药之理,仍是从内经开始的。”
唐时一点点的讲解,尽量说的通俗易懂。
——
三人在小镇停留了好几日。
从他到小镇第一日算起,除了老太,唐时便没有接手过第二个病人。
唐时猜测,可能是他盲人的身份不足以让人信服,所以偶有一两个的,便都去找了旁边的云缥缈。
不过唐时也不在意,带着医药箱每日去老伯那报道,除了日常的针灸治疗,还可以向他学习一下怎么制伞。
那日老伯送他的油纸伞不错,唐时做过伞枪,可那伞只是随意仿着伞的样子制作,伞枪胜在变换形态的技术精巧,真要单拎出那伞的制作,要说有多么好,却也没有。
这种手艺人,其中的技巧和经验都是唐时值得学习的地方。
——
义诊没什么好玩的,便是整日守着小桌子,在太阳底下等需要的人上门。
即便如此,唐时既然已确认了小云朵要学医,那他自然不会放水。只要得了空,唐时便会和小云朵讲医学三字经。
小云朵偶尔也会跟着他去针灸,但更多时间,是被唐时丢给了云缥缈。毕竟学医要知道怎么治疗,多看看总是没错的。
——
老太经过他的针灸,病情有些好转,可以进入下一个疗程了。唐时便没再去给她针灸,而是和云缥缈在义诊的摊子上等病人问诊。
唐时坐在椅子上,和小云朵讲着医学三字经,等到刚好一卷讲完,便停了下来。
唐时皱了皱眉,他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盯梢,准确来说,是在盯云缥缈。可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
云缥缈对此毫无所觉。
“先生,我下午想去采一些草药。”云缥缈翻看着手中医术,告知了一声她的打算。
义诊没人的时候,云缥缈都会拿出一本医术研读,可要去采药,却是第一次提出来。
“嗯,把小云朵也带去吧。”唐时颔首。
“我不去!”小云朵瞬间就反驳了。
“不是要学医?怎么能不会认草药呢?!”唐时侧了侧头,淡淡的反问道。
“嗯…”小云朵立马皱起了眉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突然觉得学医也没什么好的,最近要背的东西超级多!还要去采药,不能和叔叔在一起,学医一点也不好!
学医挺好的,小云朵都没时间黏他了,他们之间的交流也都仅限于学习。
云缥缈这次没立马同意,反而皱了皱眉,她是去采药,小云朵还小,带在身边是否合适,她需要斟酌一下。
唐时见她犹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肯定道:“带去吧,正好也让她长长见识,让她学学怎么辨认药草,怎么采药。”
“好吧。”云缥缈纠结万分,还是答应了。
在她看来,小云朵还是有些小了,她小时候辨认的药草都是靠家里搜集来的。就算是采药,那也是十五岁的年纪了。
但先生这么说,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
吃过午饭,唐时目送两人离开小镇,然后反身拦住了一人。
“你跟着她是要做什么?”唐时手一拦,衣袖一摆,拦住了一小郎前行的脚步。
小郎的视线始终追随着云缥缈,见两人越走越远,可他左进右冲,却始终被唐时拦在这里,顿时就气了,怒目横眉道:“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