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小厮怎麽自己回来了?那个女人掉到悬崖下面了?”高绝面无表情地问道。

    “呸呸呸!”廖之远气愤道,“你怎麽说话呢你!只因为半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雪,而那个小厮其实是我的心腹,他认为风雪天里上长白山太危险了,就壹直劝阻我妹妹上山。最後我妹妹不耐烦听,就施计把他打晕了绑起来,只带着壹个十多岁的小丫鬟就又往深山里去了。之後那小厮醒过来挣脱了绑缚,爬上了长白山却遍寻不到她,只好壹个人回家来领罪。高兄,我那小厮好歹是有些功夫底子的,有他跟着我还放心壹些,可我妹妹和那小丫鬟都是多走上几步路就会嚷嚷腿累脚疼的柔弱女子,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事情我都清楚了,我休息半天就骑快马赶去冬瓜镇。”高绝再次声明,“十坛酒,都要用大坛子装,壹手交人壹手交货,否则我就当场拔光她的头发。”

    廖之远吓得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我家里也只有两小坛子,还被我妹妹藏起来了!高兄你放心,我绝不会赖掉你的酒的!我妹妹壹回了家,我就把她关起来酿酒,不酿好十坛子我不放她出门!假如两个月内不能兑现的话……我就把她送给你做小妾,天天给你酿酒吃!”

    高绝板着脸,讨价还价道:“我只要酒,晚交半个月就付壹坛酒的利息,以此类推,最迟两个月交货。”

    廖之远想壹想,觉得对方不算是狮子大开口,於是答应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可是前提是我妹妹回家的时候要毫发无损,活蹦乱跳,身心俱全,那个……闺誉啦,节操啦什麽的,也要完好无损。”

    高绝酷酷地点点头:“成交了。”

    廖之远心头的大石放下,俊脸上突然换了壹副戏谑的嘲讽神情,搭着高绝的肩膀问:“高兄,既然阁主说你的任务办得很好,刚才你为什麽还气哼哼的呢?小弟我别的不如你,记忆力却好得没话说,我记得你刚刚说了壹句‘又是女人的事?免谈!’不知上壹次是哪个女人的事,让你恼火成这个样子呢?”

    高绝危险地看了廖之远壹眼,然後目光从他的脸上转移到他放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上,面无表情地说:“手拿开。”

    廖之远心情尚好,没有被高绝的杀人目光给吓走,兀自挤眼笑道:“那天离开道观的时候,段少是不是把你拉到壹边说了几句话啊?小弟我别的本事只能算是略有小成,但我的耳功却着实是大大有成,为的就是在关键的时候能听到壹些关键的字句。”

    高绝再次看向廖之远的脸,冷漠地说:“谁管你听见了什麽,我困了,你要说话去别的屋里说。”

    廖之远那壹双山猫壹样明亮的大眼同样回视高绝,左边的脸上笑出壹个酒窝,道:“小弟我第三样比别人厉害的本事,就是我的洞察力之强堪称‘厂卫第壹’。之前在山道上,我看出段少对那位道姑打扮的要小姐很感兴趣,我就说了让段少把她带回家养大,过几年做壹房小妾。当时你们对我的想法嗤之以鼻,可仅仅数日之後,段少就深陷情网不能自拔,还没回家问壹问段母的意见,就正式向要小姐下了聘礼,高兄你来评壹评,我是不是金口直断?可是这壹次,以洞察力最强着称的小弟我也有些看糊涂了……难道那个小女孩竟有那样大的魅力?难道说如今陷进去的不止段少壹个人?”

    高绝的浓眉皱成两道墨峰,眯眼问:“山猫,你究竟想说什麽?”

    廖之远收起戏谑的笑意,斜眼看着高绝的黑脸,凉凉地说:“老高,其实你的心事比段少的心事更好猜,因为你没心事的时候只有壹种表情,而你生出了心事的时候,你的脸上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细微表情。就在刚刚我说出‘要小姐’三个字的时候,你的眼瞳微不可察地骤然缩小了壹些,眼皮也有壹些轻微的跳动。而且,记得上壹次我们几人在道观谈到关於要小姐的话题时,你还是壹脸很不耐烦的神情,说什麽‘我没兴趣知道别人的事情’。前两天,我打听到了壹些关於要小姐的事,敢问高兄你是不是依然没兴趣知道别人的事呢?”

    高绝冷着脸不说话,紧靠着他的廖之远能感觉到他的肌肉正呈现紧绷状态,无形中透露出高绝口中没有说出的答案。廖之远叹口气,突然问:“听说当年高家和淩家定亲的时候,高兄你未过门的妻子并不是现在的这位高嫂子淩妙祺,对不对?”

    高绝冷冷地瞟了廖之远壹眼,不明白廖之远正说着关於楚悦的话题,怎麽又会突然拐到自己的家事上来。

    廖之远继续说道:“我听别人说,你的岳丈淩老爷从前娶了两房妻子,彼此之间不分大小以姐妹相称,壹房是李氏,壹房是要氏。李氏生二小姐淩妙祺,要氏生大小姐淩妙春和三小姐淩妙艺。”

    高绝的脸色蓦然壹沈,冷然道:“谁跟你说的这些,你打听这些做什麽!廖副将,你管的也太宽了!”

    廖之远不回答他的问题,用脚尖从地上掂起壹个酒坛,抱在怀里扯开封纸“咕都咕都”喝了两口,然後把酒坛扔给高绝,豪迈地笑道:“要以解忧,唯有杜康,来,壹起喝个痛快吧!”

    高绝把酒坛接在手中却没有喝,楞楞地望着窗外的白色沙滩,不知想到了什麽。

    廖之远徐徐道:“我听说,高兄你家下聘礼定下的是淩家大小姐淩妙春。我又听说,高兄你和淩大小姐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只等着高兄从云南办完壹趟长差回了京城,得到临行前圣上许诺的从五品武略将军的军职和圣旨赐婚的荣耀,就上门迎娶那淩大小姐。可我还听说……就在高兄你回京之前,淩大小姐与其母要氏死於壹场意外的火灾,高淩两家亲事本来应该就此作罢,但淩老爷还是十分想要招揽高兄你这位乘龙快婿,於是他和高老爷商量着把亲事的人选改为淩二小姐淩妙祺。”

    高绝听的脸色阴沈得就像下雨之前乌云密布的天,他捧起酒坛又是壹通倒灌狂饮,壹半浇在嘴里壹般浇在头上脸上衣领上,还边喝边呛得咳嗽,把他自己弄得狼狈不已。

    廖之远摇着头叹息:“壹对如胶似漆的恋人没有壹句告别的话突然就阴阳相隔了,这还不算是最坑人的。最坑人的地方是,淩家和高家达成了默契,壹齐对外隐瞒了淩大小姐的死讯,而高兄你从云南回京之後,也对淩大小姐的死毫不知情。”

    高绝按照惯例把空坛子扔出窗户,把自己扔到卧榻上,壹边喘着粗气壹边咳嗽连连。

    “每次去淩府找心上人的时候,淩老爷就会亲自接待你,然後告诉你因为婚期将至,按照旧俗新郎官和新娘是不能够再见面的,否则壹旦传扬出去对新娘的名声很不好。其实这番说辞是有漏洞的,本来精明如你,不会那麽容易被说服,但是你早已经把淩老爷当成了自己的岳丈,没有理由不相信他说的话。”

    廖之远也躺在高绝身边,盯着房梁上的壹个蛛网上的小蜘蛛看了半晌,突然他吸了壹口气对着那蛛网徐徐壹吹,把远处的蛛网连同小蜘蛛壹起吹落地上。江湖上的很多高手都能把经络中的真气打出体外,甚至能在打斗中的攻守两端形成实质性的剑气或气墙。

    单看廖之远露的这壹手也不算惊世骇俗,但是真正骇人的壹幕出现了,落到地上的蛛网和蜘蛛整个都挂着壹层冰霜,它们先是“啪啪啪”地碎成了壹圈冰渣,再是消弭作壹阵浓白的雾气,等雾气散去後再往青石地面上看去,那里什麽都没有了。在八品以上军衔的厂卫将军中,廖之远的功夫仅只排在十名开外,闻名天下、让世人谈之色变的铁血厂卫,实力由此可见壹斑。

    看着平时绝对看不到的高绝的糗样,廖之远嘲讽地壹晒,幽幽道:“高兄你忍了壹个多月终於忍到了婚期,那婚礼上的种种繁文缛节壹定让你很不耐烦吧,好容易摆脱了所有敬酒的道贺的巴结的宾客,想到朝思暮想的恋人正壹身红装、含羞带怯地坐在床边等你,高兄你壹定欢喜得很吧。可是所有的柔情蜜意在揭开红盖头的那壹刻凝固了,红盖头下面的娇艳脸庞虽然同样含羞带,但眉眼之间不是淩大小姐淩妙春,而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淩二小姐淩妙祺。在高兄你小登科的日子里,你却不只惊闻了恋人的死讯,还娶到了她的妹妹。”

    廖之远在宽大的卧榻上伸了壹个懒腰,把全身都撑成“大”字型,把高绝往床尾挤了壹些,笑声自他的胸腔深处发出来,“淩老爷又说,他这样安排也是为了你好,因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如果婚前得知了未过门的妻子的死讯,你壹定不肯再娶别的女子为妻,说不定还要固执地为大女儿淩妙春守丧三年。高老爷接着说,三年後你就二十六岁了,壹直不娶正妻的话,小妾也不好进门,子嗣更是无从谈起,所谓不孝有三无後为大,他责令你好好想壹想壹个死去的女子和壹双巴望着抱孙子的父母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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