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嬷嬷叹口气说:“虽然罪魁祸首是几个刁奴,可是老太太啊,你请想壹想,这外面的壹套衣衫是二小姐送到二太太处的,里面的中衣小衣是从库房直接拿到二太太处的,老奴亲自去宝芹阁取东西,那时所有东西已经包好放在内堂,之後再到上山交给三小姐,中间没再转过别人的手,能做手脚的时间就只有放在宝芹阁那壹会儿的工夫了。老奴极有印象,那带刺的仙人掌整个府中只有二小姐的院子里有几盆,是二小姐的心爱物儿,寻常的奴才谁敢摘走它的刺?那刁山药是青楼中的不传秘药,药铺里也买不到,老奴寻思着那东西只能去城北的黑市上买,而且这种药的价格不会比那些鹤顶红、孔雀胆之类的便宜,寻常的低贱奴才谁买得起?”

    老太太皱眉:“你的意思是,做此事的是罗家自家人?你怀疑是二儿媳妇?”

    汤嬷嬷连连摆手道:“怎麽可能!二太太是咱罗家的当家主母,日理万机的,哪有闲心去买痒粉撒别人的衣服。就算她真看着三小姐哪里不好了,只要用长辈的身份加以规劝即可,犯得着做这个麽?姑太太常年不在家里,三小姐没有亲娘陪伴,大太太二太太可不就算是她的半个娘了。况且东西都是从宝芹阁拿的,若有问题,二太太也要直面老太太的责问,她又怎麽会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行为,所以此事定然与二太太无关的!”

    “那你说的是谁?宝芹阁的主子是二儿媳妇,宝芹阁的内堂就是她的卧房,外人谁能进去?不是她,总不可能是川谷吧?他可是逸姐儿的舅舅!”老太太突然明白过来,睁大眼看着汤嬷嬷,急声问,“红姜,你是怀疑琼姐儿和芍姐儿?”

    汤嬷嬷叹气,点头道:“不敢欺瞒老太太,老奴已经十分肯定,此事就是四小姐做下的!而二小姐端庄娴静,心地纯善,此事应该与她没有任要关系。”

    老太太壹向喜欢活泼娇俏的孙女罗白芍,虽然知道汤嬷嬷向来对自己不说谎话,也几乎没说过壹句罗家主子的是非,如今她敢这麽说必然是有了证据,但老太太仍然很难把“老鸨专用药”跟“自己九岁的可爱孙女”联系到壹起。

    老太太皱眉问:“她都说了什麽了?”

    汤嬷嬷犹豫壹下,回答:“除了这壹次在三小姐的衣服上做手脚之外,之前还有壹回,四小姐曾往三小姐身上撒过整整半瓶子的刁山药。这些都还不算,据那丫鬟交代,四小姐的房中收藏了各种各样的药粉,许多都是那些跑江湖的下三流人物最爱用的迷药哑药和毒药。另有其他很多事,如今老奴也没空跟您细说了,阿绩已经把那丫鬟的话写成供词收好了,而那丫鬟现在已经堵了嘴暂时绑在後院的柴房里,以备老太太日後查问。”

    老太太听完,突然用拳头重重地砸自己的腿,恨恨地说:“真是天不佑罗家啊,坏事壹桩接着壹桩的找上门来!那头竹哥儿眼看就不治了,这头又出了芍姐儿的事,壹个深闺的小姐竟然收集下三滥的迷药毒药,并以此取乐,这就是罗家教出来的小姐!真是恨煞我也!罗杜仲活着的时候就不管家里的事,也不知道关心他的三个儿子,如今三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全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只能游手好闲地做做药材买卖,生生被罗西府和京城罗家比下去壹大截!七年前那个狠心的人两眼壹闭,就把所有的烦心事扔给我了!终日在祠堂里受着香火,他怎麽不知道保佑壹下他的子孙!”说到最後,脸上已经有了湿意……

    汤嬷嬷默默地听着老太太对故老爷的控诉,也是心酸不已直欲流泪,刚想劝解老太太几句,却突然被老太太话中提到的“竹哥儿不治了”提醒,当下抓住老太太的手臂摇晃道:“老太太,先别顾着伤心,这次我从道观回来还遇见了壹件极其诡异之事,老奴想跟你说壹说!”

    ※※※

    “廖少,手接好了吗?”陆江北推门笑道。

    屋内的廖之远躺在床上光着上身,旁边站着个陌生女子给他上药,乍看上去两人贴的很近,陆江北说声“失礼,我先告退了”就欲离去。

    廖之远挣紮着坐起来,呲牙咧嘴地叫道:“停停停!失他爷爷的头,老大你快点过来给我推功过血,疼死小爷了,那个姓高的王八蛋!本来小爷还有点同情他,没想到只因为小爷说中了他的心事,他就来个杀人灭口毁屍灭迹!真是下了狠手呀!他爷爷的,活该要小钮不要他!”

    陆江北皱皱剑眉,问:“这都是些什麽乱七八糟的话,你从哪里听来的?是高绝自己说的吗,要小姐无意於他?”

    “快快!推功过血,给我松壹松筋骨!”廖之远生龙活虎地挥舞着刚刚接上的右臂,有些撒娇意味地望着陆江北,用鼻音哼哼道,“帮我疗伤嘛江大哥,我知道你不止功夫比高小子好,你的人更是比他不知道好上多少倍!疗伤则个,松骨则个!”

    陆江北无奈地走过去坐到廖之远身後,右手刚要搭上廖之远的肩头,余光不经意地掠过旁边女子的面容,惊诧地叫道:“呀,你!怎麽会……”

    那女子脸色壹变,捂着脸就低啜起来。陆江北连忙侧开头,看着廖之远的後脑勺告罪道:“失礼,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廖之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喂喂,老大,可不可以待会儿再聊天?我手疼得厉害,再晚壹点说不定就治不好了!还有我这个肩伤能不能报壹个‘因公致伤’啊?捞点儿补贴银子或者假期什麽的?陆大哥你不知道,我们家闹家变了!我妹妹搜刮尽了我今年整年的俸禄,现在携款潜逃了,我连去会牡丹娘子的银子都没了!”

    在耿大人调来锦衣卫就职之前,二十多个锦衣卫将领当中官职最大的是陆江北,故而众人都唤其为老大,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改不了口。原因大概是因为陆江北乃除段晓楼之外的锦衣卫中的又壹个异类,据说他在刑讯犯人的时候从来不爆粗口。其他人私下议论说,老大对自己人亲近和善是件好事,可他竟然对敌人也彬彬有礼的,简直有损大夥儿壹贯深入人心的凶残形象,比段少在办案路上乱捡女人更令人无法接受。

    “还不都是你这张嘴惹的祸,得罪了高绝,连累我也被台风尾扫到。”陆江北壹边凝气运掌,壹边像教育小弟弟壹般说道,“而且既然你已经定下了亲事,就该把玩心收壹收,青楼那些地方就少去两趟吧,让人家姑娘过门之前也安心壹些,免得生出‘所托非人’的消极想法。”

    感觉到壹只手掌搭上了自己的肩头,然後就有汩汩的暖流从那掌中源源不断地淌进自己的经络,修复着受到损伤的筋骨和肌理,廖之远舒服地低吟道,“啊,啊,嗯……往下壹点儿,对,就是这里!再加把劲儿,啊,好,就照这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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