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白是医药世家关家的嫡长子,自然也颇通医理,他凑上来研究了壹下楚悦的脸色,觉得没有什麽不妥,於是提议道:“老太君,仁术堂距此不远,不如我送这位妹妹去治疗壹下外伤?”虽然他此刻半身染血,却丝毫不显狼狈,此刻,发现自己的马既没有踩死风家的女儿,也没有踩死罗老太君的“儿”,这让他的心情大为放松,言语行止之间又恢复了他壹贯的与世家贵公子的身份相匹配的优雅从容。

    “可是老太君,她的脸色算是……正常的吗?”不懂医术的风扬也弯下腰,对着楚悦的脸研究了壹刻,忍不住插嘴说,“你们瞧,难道不是因为伤势太严重,让她疼得脸色都发黄了吗?”

    “不是,”懂医术的老太太为他解答道,“脸色发黄的原因是气血不足和先天的不足之症引起的,与她的伤势无干。”

    “不是的,风贤弟,”懂医术的关白也进壹步补充说,“通常受了严重外伤的人脸色看起来都是苍白失血的,同时还会伴有脑门发汗、手脚发抖、上眼皮抽动等症状,这位小妹妹脸色淡黄,属於正常肤色,而额无虚汗,说明她现在并不觉得疼,依我之见……”

    “我肚子饿了,”楚悦很暴躁地打断他,“老祖宗,我们快起程吧!”

    “风扬,我也饿了,”楚悦的後脑勺方向突然传来壹道语气平平的声音,“你不是说去罗府吗?快起程吧。”

    风扬吃惊地转头,瞪着不远处披着暗红披风,头上戴着厚纱斗笠的男子,皱着眉低声叫道:“小渊,你怎麽下车来了,你不能吹风的!你不是昏过去了吗?怎麽又醒过来了……还能下地走路了!”

    戴斗笠的男子指壹指楚悦的後脑勺,回答说:“吃了她的药就好了,不过我还是想找壹个僻静的场所休息壹下,现在可以去罗府吗?”

    风扬立刻扭头看向老太太,重复那个戴斗笠的男子的问题:“老太君,大夥儿现在可以去罗府吗?”老太太立刻点头道:“当然,那我们即刻就起程吧!”

    楚悦却忍不住立刻转了头,去看站在自己後面的那个男子。风扬说那人“还能下地走路了”,言下之意……莫非是那人的双腿有疾不能走路?而那人说“吃了她的药就好了”更是把她吓了壹跳,她的溥洗丹是补中益气的温补丹药,振心阳,健脾胃,对习武之人的内伤也有壹些疗效,但是……怎麽可能让壹个瘸腿的人重新下地走路呢?

    转过头,入目的是洗蓝长衫下的壹双嵌金线飞凤皂底快靴,楚悦疑惑地偏了偏头,奇怪啊,小腿和双足外形对称,足底着地时发力均匀,不像是腿脚不便的残疾人。

    於是顺着那飞凤靴,顺着洗蓝银绣的长衫,顺着银白嵌双环玉扣的腰带,顺着暗红披风垂下的双穗系带,顺着那个略有壹点喉结凸起的修颈,壹直看到他的……蒙着几层厚纱的灰顶青边斗笠。

    看到最後,却发现没有脸,令楚悦心中生出了壹些失望。看这人的身形和喉结,应该是个十六岁上下的年轻男子,楚悦挑眉,身为男子有必要捂得这般严实吗?她壹个女子出门才只戴壹层面纱而已。楚悦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麽了,总之,鬼使神差地,她就是非常非常地想看壹看这个人到底长得什麽样。

    於是,再凝目细看时,她发现此人要止是斗笠上蒙上了层层的厚纱,凭借着自己被内力提升了好几倍的目力,楚悦分明瞧见,那厚纱之下的脸竟还是带着面具的!

    壹副蚕丝镂花的面具遮住了此人的上半边脸,於是,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於双目,定睛仔细去瞧,努力想看得更多,可也只能看到面具下的那壹双似合非合的眼睛,紧抿的薄唇和唇边未擦净的血迹。然後,在她的探究的目光之下,那薄薄的唇抿出壹个向下的弧度,仿佛表现出它的主人对来自她的两道目光的深深不满。

    “哈哈哈,罗家妹妹,”风扬壹把推开了关白,挤到楚悦的身前,刚好把那个戴斗笠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的,风扬递上来壹块缝有双鱼暗扣的白纱,笑道,“这是你的面纱,刚才挂到我的身上了,”说着指了指别在胸口前襟上的折扇,然後又开始胡乱地闲扯道,“呀,这块面纱真精致,是你自己做的吗?上面的的搭扣真别致啊,哈哈!我的妹妹们就没有你这样巧的心思,而且她们也不喜欢戴面纱,哈哈!不过你比她们都好看,确实应该戴上面纱保护壹下,哈哈!”

    楚悦接过自己的面纱,慢慢向左走了两步,略微绕开风扬,去往他的身後看,只见那个戴斗笠的人已经在往他们的马车上爬了,壹角暗红的衣料拂过马车的车辕,然後那道竹制的车帘就“刷”的壹声放下了。

    楚悦半垂下头,突然回想起那人唇边残留的血迹……哈?!他吃了溥洗丹……真的吐血了!那他怎麽还会夸那药“吃了就好了”?

    楚悦默默地戴上了面纱,背上的痛处依然是火辣辣的很难过,外面的痛楚,加上里面那些不服管束的真气,二者同时在消耗着她的体力,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倒下,好累好想睡壹觉啊。

    那壹边,风扬却说的正带劲儿,“呼啦”壹下挥开了他的扇子扇壹扇风,用扇子遥点着不远处被马蹄踏碎的壹块青石台阶,笑道:“你瞧那里吧,当壹匹马的四蹄‘下踏’着力的时候,那马蹄铁简直堪比最霸道的杀人凶器,像你这样纤弱的女孩子,哪里还能有命在?不是我吓唬你,赶上‘下踏’的时候,壹蹄下去你就断气了,连交代遗言的力气都没有!”

    楚悦低头走到老太太身後,轻轻拽壹拽她的袖子,想唤起她的注意力,催促她快点上车赶路。可是,老太太兀自在跟汤嬷嬷说着自己受到的惊吓有多深,逸姐儿的运气有多好,连头都不曾回壹下。汤嬷嬷听得也是壹会儿惊呼连连,壹会儿又啧啧赞叹。

    楚悦的心中哀叹壹声,老祖宗,其实我的运气壹点儿也不好,我被那马蹄踩了个正着!

    唯壹庆幸的就是背上的伤是抽痛而非刺痛,应该是血气淤滞造成的瘀伤,没有擦破皮或者淌出血,否则血壹旦因出了衣服来,老太太肯定要亲自察看她的伤口的,那她背部的洁白肤色肯定就会让她的易容装扮露馅了……滢滢粉的配方之中虽没什麽特别珍贵的药材,不过制作起来也是非常繁琐的,所以为了省着点用,她只擦了脸部、颈部、双手和小臂,脱下衣服後各交接之处的黄白对比十分明显,傻子看了都会觉得不寻常。此时此刻,她突然很能理解柏炀柏当众被自己扒衣服的时候的心境了……

    那壹边,风扬的话还没讲完,所以他尾随了几步,也走到老太太的身後,继续夸赞着楚悦的好运:“罗家妹妹,既然你除了吐壹点血之外什麽事都没有,那证明当时那壹只马蹄踏过你的瞬间,大部分还是处在不着力的‘上扬’状态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跳起来可真高啊,比我家的十八个妹妹跳的都高,说不定你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呢,年龄也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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