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二两银子,她就能开壹个豆腐作坊,她的黄毛儿就能去私塾上学,长大了就能去北大街那边儿代写书信,壹个月就能赚二两银子……

    想到这里,黄毛儿的娘激动地站起来,双眼发光地转头看壹眼那边排着队领钱的长龙,生怕去晚了银子就发完了,於是她连竹筐的盖子也顾不上放回去,丢下筐中的儿子,头也不回的去排队了。

    不久就又排到她,绩姑娘对她还有壹些印象,於是就多问了壹句怎麽不是领过了吗?於是黄毛儿的娘指壹指远处的竹筐,大声说,我是带儿子来赶集的,我自己撞伤了胳膊所以来领了壹次,刚才我打开竹筐壹看我那两岁的儿子,发现他撞破了头,呼呼地在淌血呢,不知还活不活的成!吓得绩姑娘立刻摸出了壹块比较大的银角,递给她说,请她快把孩子送去三清堂,她们壹定让最好的大夫为孩子治伤!

    黄毛儿的娘接过银子壹掂,这回有四五两重,她心中又喜又怯,支支吾吾了壹番就从人群中挤出来,这才发现竹筐里不见了她的黄毛儿,而远处有人在大喊,马踩死小孩儿啦!踩死小孩儿啦!死小孩儿啦!

    黄毛儿的娘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事故现场,壹眼就看见了自己儿子的溜溜宝。於是她不顾壹切地扑上去哭叫,心头着实痛悔难当,只因为她的贪婪之心,竟活活地咒死了自己的黄毛儿!正当黄毛儿的娘痛的抓心挠肺,哭的呼天抢地,突然从地上坐起来壹个瘦瘦的小姑娘,伸手就递给了她壹个活生生的黄毛儿,说让她以後看好自己的儿子。

    黄毛儿的娘捧起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疙瘩,蹲在路边上就跟壹脸笑呵呵的黄毛儿抱头痛哭,等哭完了壹场,她才听旁边的路人说,刚才就是那个小姑娘趴到黄毛儿身上,生生地替他挡了那匹大马的壹记重蹄。黄毛儿的娘认得,他们就是刚刚马车闹市、然後赔钱给所有人的那壹家人,那家人救了她的黄毛儿,她还骗走他们的钱!当下,这五两多的银子揣着比石头还沈,摸着比烙铁还烫,她再也拿不下去了,这才扑上去向他们道谢、赔罪和还银子。

    不少之前骗领了银子的路人和小贩看到这壹幕都深受感动,对比起那个“舍命救幼童”的小姑娘的闪光人格,他们的人格已经被映射得无限灰暗,心头也浮现起惭愧的羞红和改过之後的云淡天蓝。於是,没等因背伤而变得虚弱的楚悦弄明白这位灰衣妇人是怎麽壹个情况的时候,道路两旁的路人就哄声壹片,争先恐後地跑上来给她送钱。

    有的是壹把铜钱,有的是几粒银锞子,还有的是大粒的碎银子……她的小手只两下就被放满了。

    路人们心道,这几个衣衫华贵的人都站在壹处聊天,壹副显得很熟稔的样子,他们几个大概都是壹家人吧!於是,从老太太和汤嬷嬷,到风扬和关白,他们的手上、衣袖上、前襟上,乃至折扇上,都塞满和挂满了壹串壹串又壹串的孔方兄。

    而绩姑娘从街的那壹头分完了钱,拎着轻盈的钱袋壹溜烟儿小跑过来,见此情景,她慌忙先把老太太身上的几贯钱取了下来。因为钱串太多太乱,无处可放的绩姑娘就把这钱放进了手中的空瘪瘪的钱袋里,然後,她又依次收缴了楚悦、汤嬷嬷、风扬、关白的那里钱,也放进了自己的钱袋里,於是刚刚扁下去的钱袋现在又鼓起来。

    可是直到此时,绩姑娘对於眼前的状况还是不甚明了,也根本不知道,这些钱全都是她之前刚发出去的赔偿费。不过当下她也顾不上多问,先转头喊上了蝉衣她们,壹起把老太太、三小姐和汤嬷嬷扶回了马车上,在这麽糟乱的街道上,谁知这三位脆弱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就这样,在新的马车里,绩姑娘和汤嬷嬷迅速交换着彼此所知的信息,绩姑娘把刚才自己广散银钱、希望用钱财来平息众怒的事迹讲了壹遍,汤嬷嬷又把三小姐舍命救壹小儿、得到小儿他娘和壹众路人赠钱的事迹讲了壹遍。最终,两人得出了结论说,刚才有不少没受伤的人冒领了医药费和赔偿费,现在他们被三小姐的壮举感动,不想再要昧良心的钱,所以又把钱退回来。谈论起三小姐救人的事,在赞赏的同时,两人不禁又感叹了壹句,三小姐运气真好呀,被马蹄踏过去都没受伤!

    老太太在刚刚的事故中受惊过度,现在头又有壹点晕了,可是那种“犯罪坐牢的道姑”做的很管用的药丸又尽数送人了,所以此刻老太太只好半歪在软垫上休养。

    而另壹边,楚悦斜靠在马车车壁上,有气无力地回想着两次的马匹发狂的事件中,那些疯马除了眼睛泛红之外,喘粗气时探出的壹截舌头上还带着壹些细小的白点,她记得有本书上说过造成这种疯症的原因是……

    “噝——”楚悦疼得微微抽壹口冷气,悄悄地点下了数个能暂时麻痹痛楚的穴位……

    就在刚才,不知情的绩姑娘在扶她上马车的时候,看到她的後面的衣衫弄脏了壹块,“好心”地帮她拍了拍灰,拍得她眼前壹黑。旁边不知情的槐花见绩姑娘没拍干净,也“好心”地上来重重补了几掌,直把楚悦体内的真气打得壹阵暴走乱蹿,差点儿又是壹口鲜血喷出,她速速默念了几百句心经,才勉强压制下去这壹番险情。见到三小姐的青罗白衫变得洁净如新,绩姑娘和槐花对视了壹眼,然後会心壹笑,三小姐这样美,怎麽能穿脏衣服呢。

    这壹辆马车不如老太太的那壹辆宽敞舒适,如今坐着四个人就稍嫌挤了壹些,蝉衣和槐花也坐不进来了,只能在车窗下候着,净等着小姐来处理她们的乘车问题,反正小姐那般聪明,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难题。

    马车外面,龟板胶和忍冬藤都坐在驾车位,两人壹面检查着现在这辆车前的两匹马的精神状态,壹面讨论着之前那三匹马发疯的真正原因。

    最後,根据忍冬藤小时候在其家乡凤阳的壹些广博见闻,他们最终得出了结论,这条街上有壹只邪恶的狐妖作祟,专吃往来马匹的魂魄,而且专拣那些阳气充足的好马的魂魄吃。老太太的马和关大少爷的马都是上等的良驹——关大少爷的那匹红鬃白鼻的骏马,听说是壹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千里健足呢,啧啧,就这麽报废了真真可惜——因此它们的魂魄被狐妖摄走,立时就患上了失心疯。而三小姐的马匹次了壹等,那狐妖已经吃饱了,对它们的魂魄看不上眼,就放它们过去了。

    “龟师傅,”楚悦隔着车帘低声发问,“在上壹个路口那里,我记得曾见你们的马车曾停顿了片刻工夫,你们停下来做什麽?”

    “哦,三小姐问那个时候啊……”龟板胶中断了跟忍冬藤的讨论话题,转过身来回答道,“那是嬷嬷让停的,说是老太太想吃粽子糖和辣猫耳朵,所以让我把车停壹边,嬷嬷下车转了壹圈又空着手回来了,劝老太太说她瞧着外面的吃食都不干净,请她忍壹忍饿,等回去了让咱自家的厨子做了来,老太太壹向肯听嬷嬷的劝,於是我们就继续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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