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舒服吗?有什麽我能帮忙的地方吗?你要看大夫吗?我把你的丫鬟和你家里的人叫来吧?”

    “别叫人,你出去就行了。”

    “……我也知道半夜三更跑到你的房里来是於礼不合,可壹来我的迷药是你下的,你就要对我负责;二来我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啊——我听说你们罗府的东西大院之间有隔墙,每日子时壹刻就要上锁,现在是子时三刻,你们罗府给我安排的的客房在墙的那边,如今我又行动不便,所以不是我赖着不走,而是我确实是有房回不得啊……”孟瑄摇头叹气。

    楚悦咬牙切齿:“桃夭院里到处都是房间,你愿意睡哪壹间就去睡哪壹间好了,若是让我再听见你唧唧歪歪,我壹掌拍死你扔去喂野猫和野猪。”听得桌子那边没了回话的声音,楚悦心中暗暗欣慰,对付那些皮孩子,打不管用骂不管用,最管用的壹招就是恐吓。

    感觉房间清净下来,本应好好休息上壹回的她却难以成眠,平生从未害怕过黑夜的她,头壹次觉得今晚的夜黑的让人发抖,她打了个寒颤,在棉被中缩成壹片秋天的枯叶……壹定要咬牙挺过去,不管重来几次,只要她有得选择,她都不会选择去喝那壹碗孟婆汤,因为,在这个世人都“失去了记忆”的世间清醒而痛楚的活着,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她壹个人的征途……悦儿,只要咬咬牙,你壹定可以挺过去的……

    “那我就不客气的选这壹间啦,”壹个声音贴着楚悦的後脑勺响起,徐徐的热气拂上她的耳畔,“喂,被子分我壹半,谢谢。”

    她抖了壹下猛然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不问自取,擅自分去自己壹半枕头的那张灿烂笑脸,虽然想把对方踹下去,可是身子却已经虚脱到极致,做什麽的力气都没有。没想到保定伯孟善堂堂亚圣孟子的传人,竟然教出壹个如此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登徒子儿子,才十壹岁就钻女子闺房,爬女子绣床!

    楚悦怒极反笑道:“瑄小公子,实不相瞒小女子今年年方十岁,貌若无盐,骨瘦如柴,你若想偷香窃玉应该去找我的好二姐才对,我们全家都会欢迎你的。”

    “你的床上怎麽只壹个枕头壹张被子,我家里我的床上有四个枕头两床被褥呢,”孟瑄用手指揪着被头,想把那条裹得像蚕茧壹样的被子剥开分壹杯羹,同时教育小丫头说,“以後你睡觉应该在床上多放几床被子,睡起来又暖和又热闹,这样你就不用壹个人孤零零发抖了。”剥了很久,每次拽开壹点缝就被对方重新收紧,孟瑄无奈道,“我是看你被那大恶人捉去壹次,吓得晚上睡觉直发抖,才好心来看看你的,你好歹掀开让我看看你嘛,你到底哪里不舒服?我会治病。”

    蚕茧的顶部蠕动壹下,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才没有发抖,我好得很,你滚。”她多想让棉被上长出壹层刺,把自己扮成壹只刺猬,把那些居心险恶的人、势力嘴脸的人和那些不相干的陌路人都统统壹次刺走。

    孟瑄沈默了片刻,继续去揪被子,口中问:“那个恶人伤到你了吗?他打了你哪里,给我看看!看完了我就走,否则我就壹直在这里吵着不让你安静睡觉,给我看壹眼行吗,丫头?”

    她冷冷道:“院子里现在有彭时彭渐、风言风语和我的两个丫鬟,现在我数三声,你若还不从窗户逃走,我就喊人了。”

    孟瑄无所谓地说:“本公子早就听见了,不就是六个小毛头吗?实不相瞒我武功高强更兼心狠手辣,每次我外出采花,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我都会先杀人灭口再清理现场,做的就像没死过人壹样——你想喊就喊吧,最多就是明天早晨罗府之人发现有六个人从人间蒸发了。”

    “咚咚咚”,门上传来壹个敲门声,然後蝉衣的声音响起:“小姐,你睡了吗?”脆生生的欢快声音,让床上的两个人蓦然壹僵。

    楚悦的头从被子里冒出来,对着门上的人影扬声道:“我睡了。”尾音略带壹丝颤抖。

    “睡了?”蝉衣的语调像唱歌壹样拐了个弯儿,“可我听着你的声音壹点儿睡意都没有呀?小姐你开开门嘛,我有个事想跟你说说,我还给你泡了菊花茶,你喝了再睡嘛!”

    楚悦惊慌又虚弱地偏头,瞧见了枕头旁边那壹张表情狰狞而充满了威胁意味的面孔,厉声对着门口喝道:“不开,你快走!不走放狗咬你!”

    蝉衣浑然不信:“小姐你没养狗。”

    楚悦昏昏沈沈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壹道灵光,道:“我门上趴着壹个老鼠,你看见了吗?吱吱的吵得人烦的慌,你给我弄走吧。”

    “……”门上的人影立时没了,蝉衣的声音也远了,“呀!呀!呀——”

    孟瑄扑赤壹笑,趁着旁边的被子敞着壹条缝,迅速地扯开壹角钻进去。他露出壹个诧异的表情,口中抱怨道:“呀!你怎麽凉得像冰块,比我这没有被子的人还凉,本来还想让你暖壹暖我呢!”见身侧的那冰块抖得厉害,叹口气将冰块收进怀里,“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热,得了,咱们俩互相取暖吧。”

    楚悦觉到自己的背贴上了壹个温凉的依靠,虽然没有增加多少暖意,但是後方探过来的手臂有效的止住了自己的颤抖,仿佛在壹道无边无际的深渊中壹直掉壹直掉,突然就被这条手臂接住了。

    “你瞧,这样不是很好吗?咱们俩都不冷了,”孟瑄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个大人,理智中带着温和,“刚才我说了我只是想帮你,可你就是不肯掀开你的被子,如今你贴着我,壹定能感觉到我没有恶意了,对吧?人的嘴巴会撒谎——就像你刚刚明明冷得发抖却说你没抖,明明孤单得要死却说要我滚——可是人的身体最诚实,你的身体在说,你需要壹个怀抱,而我的身体则在说,我只是想这样抱壹抱你。”

    “……”她不愿意多想,自己应不应该从这样壹个温凉的怀抱中取暖,也不去想为要这个怀抱让自己觉得安心,只是像壹只归巢途中迷了路的倦鸟,误挤进了同类的鸟巢中那般,虽然很陌生,但同类之间总是有互助的理由,凭着相同的气味,相同的眼神,相同的温度。

    “其实本来我是寒暑不侵的,不过自从中了你的麻药之後,我的两条腿又冷又麻,壹点知觉都没有了,哈哈,丫头你的麻药真厉害啊,从哪儿弄的啊?”得不到怀中人的回答,孟瑄把手臂紧了紧,将冰人儿更紧的拥进怀里,又将下巴放在她的头上蹭了蹭,突然疑惑道,“你好香,我曾闻过这个味道,你用的什麽香?随便哪个胭脂铺里都能买得到吗?”说着把怀中人拉高,放在鼻端从发丝壹直嗅到了耳边、颈侧、胸口和小腹,然後重新拉下去,收回自己怀里,然後他小声滴咕道,“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咦,奇怪啊,她们道姑也用香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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