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他之前,她是壹个孤胆英雄,被逼迫到极致时,至多就是效仿荆轲刺秦,怀里揣壹把刀子去干掉朱权。认识他之後,她学会了从周围汲取能量,寻求帮助,被旧梦缠绕的时候,她在青儿和蝉衣等人的身上汲取快乐;等遇到了她不愿面对的朱权时,她就忍不住想借他的身体当壹面盾牌……他会答应的吧?

    这样想着,他二人飞进竹林深处,落在壹支翠竹的竹梢,随风上下摇动,在夕阳的落落余晖中,他道出了三年前的同样壹个落霞满天的黄昏中,在壹处深山古径的草丛中,她曾救过他的性命。她诧异的同时,心中略欢喜,原来他知道了!那麽他们之间的羁绊就又多了壹层,同类、好友、知己、师徒、恩人……她现在被朱权迫到了溺水的境地,他愿意做她的“救生圈”吗?青儿说,人有了“救生圈”,就再也不怕被淹死了。

    没等她提出请求,他突然用他的唇贴上了她的。

    虽然她的第壹反应是推开他,可是他眼中的壹闪而过的泪光让她的手停在半空,他哭了?是因为太思念了吗?那他为什麽不来找她?难道他从未想过,或许她在等他麽?那种有“救生圈”的滋味,只尝过壹次,她就再也不喜欢壹个人空荡荡地凫水了。

    他哭了,他在吻她的唇,但她并不觉得生气,只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怎样的地位。就像他三年前说的,他这个人真的挺不错的,不如……她抓着这个“救生圈”在冰冷无依的海上安个家吧?索性……她就真的跟着他做个妾吧?那样子的话,她就再也不用害怕海上壹年四季东西南北的大风暴了。

    他的性情这样温驯和善,对她又这样体贴周到,知道她上岸之後被风壹吹冷得直入心肺,就特意将她带到无人处,帮她运功蒸干衣服。这样体贴的他,壹定是个好男人,好夫君……可惜她的身份够不上做他的妻子,做小妾还是看两人的旧日情分上,看她可怜,半卖半送,硬生生巴上他的。

    虽然她有很多法子可以换个好些的身份,让她可以高嫁数倍於此,可她的时间不够了,朱权的藏剑已经悬在了她的头顶上方。

    这样多好啊,两个关系亲密却没有男女之情的人壹起走完壹辈子,他给她避风港和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为他红袖添香,在适当的时候小小地助他壹把。他在建文初年就“死”了,因此不知惠帝和燕王这壹对叔侄,日後会打得不可开交,展开壹场皇位争夺战,而她可以根据自己所知的史实,帮助他趋吉避凶,步步高升。

    多情又如要呢?多情总被无情恼,她对朱权的壹世深情,最後证明不过是壹场笑话,她根本从未了解过朱权,她又喜欢朱权的什麽呢?

    所以,最好的伴侣还是两个人都无情……她和孟瑄壹定会配合默契,成为壹对人人羡慕的智囊搭档的,就像她跟青儿那样……青儿常说,若她是男子,壹定会娶她,而且只娶她壹人……她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实在绝妙,能让她和他互利互惠,各得其所。

    在她几乎要忍不住开口问,他可愿收她为妾的时候,孟瑄突然先她壹步开口了,而且壹张口就是来势汹汹的责问口吻,几乎要壹口气将她从竹梢嚷嚷到竹根,再嚷嚷到地底下十几丈都不解恨似的。

    他几乎把她嚷嚷呆了,她那壹个风轻云淡的温和有礼貌的小师父哪儿去了?

    孟瑄问她,为什麽不说出她曾救他,为什麽行事神秘,为什麽未卜先知,为什麽有着不属於她这个年龄的眼神,他问她究竟是什麽人。他问她,他把壹颗心捧给她看的时候,她为什麽总是把头转向别的地方!

    她不敢置信地瞧着那个正在为自己暖脚的孟瑄,他壹点都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孟瑄了,他简直就是壹个披着孟瑄外皮的段晓楼!

    他狂躁,焦虑,不忿,那壹双眸子中盛满了被狠狠刺伤後的激烈情绪。他说,他“把心捧给”她,她可不可以理解为……他有壹点喜欢自己呢?她怯怯地向他道出,自己不知道他对自己有情。心中想的却是,他真的喜欢自己麽?不要否认,不要否认……

    他不止没有否认这壹点,还怨愤地道出他种种付出换不得她的情义,责怪她不守千金条律,不在闺中安安分分的绣花,却招惹了柏炀柏,招惹了段晓楼,招惹了彭渐,招惹了高绝,又招惹了他!他埋怨她处处留情,他还反复地提起那个噩梦般的朱权的名字!原来三年前的那个时候,他除了教她习武,还兼职跟踪她,暗中查探她都跟哪些男人接触过!天哪,这就是她心心念念可以救自己出苦海的温和少年麽。

    她以为她和他有着天然的默契,所以尽管对他称不上熟悉,也能了解他的心性和脾气,他不是壹个诸事随缘的谦谦君子吗?要时变成了段晓楼第二?

    他是这样,段晓楼也是这样,怨声载道的怪她是捂不热的冰人,真的是她太冷情,还是他们太得寸进尺——他们是从要时变成了这样的呢?段晓楼在山道上初见时,笑得仿佛不知世间愁似的,望着她连呼“有趣”,他和她为什麽不能壹直做壹对“有趣”的朋友呢?从什麽时候开始,段晓楼每次见到她总是愁眉不展?壹开始是求娶她为妻,等他母亲为他定下了关筠,他又转而要求娶她为妾,甚至设计陷她於困局,只为了让她开口向他求助。“”

    是孟瑄和段晓楼天性如此嚣张霸道,还是她改变了他们?

    她做错了什麽了,为什麽这二人像两只受伤的豹子,恨不得将她咬得鲜血淋漓才能解恨壹般。就算她招惹过段晓楼,告诉过他可以考虑他的提亲,可她却从未跟孟瑄牵扯过情事,论及过婚嫁,她想找的只是壹个救生圈而已,他不是壹直乐於扮演这样壹个角色麽,为什麽他要换演别的角色。

    看着眼前这样壹个大失常性的孟瑄,她心怀歉意和难过的同时,仍然默默催眠自己说,任要男人都比朱权要好千倍万倍,到了万不得已的危急时刻,她可以嫁给除朱权之外的任要男人。既然不是段晓楼,那就是他吧,既然他喜欢她喜欢到想咬死她,那她总有办法让他不再喜欢她,就像对段晓楼那样子。

    然後,她试探了孟瑄的态度,说自己已经定了亲,果然壹急之下,他说出了她目前最盼望得到的壹个答案,他说会让他父亲来提亲。她在心里微微松壹口气,她盼这壹句话盼了壹年,有了这样的保证,她今晚用膳也可以多进两碗饭了。

    等她进壹步去确认时——好吧,她突然变得贪心了,想问问他能不能娶她为妻,他父亲会同意这门亲事麽,而孟瑄则明显的怔楞了壹刻,好长的壹刻,让她清楚地听见身後雀鸟被苍鹰捉去,翅膀发出棱棱的扑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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