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寒露,大梁光年,皇帝驾崩,新帝钟离宴登基。

    这一日是钟离宴的弱冠之日,他本应在此日被设为太子,可因皇帝驾崩,直接登帝。

    今日,官员齐聚,通往皇宫的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数量精美的马车滚着车轱辘,慢慢向那座金色的宫殿跑去。

    黎冉也在其中。

    朱红的宫墙外喧嚣热闹,内却十分寂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

    百官在前面朝拜,黎冉等皇亲国戚先入座筵席。

    待人齐后,新帝才缓缓走来。

    少年带着黑中泛红的发冠,瀑布般的长发梳为发髻,一身金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面容冷肃,神态散漫,坐下后轻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筵席就此开始,众人揣摩着新帝性情,空气凝固,无人动筷。

    此时,一位大臣突然发话,他是朝中元老,态度倨傲。

    “圣上,微臣有一事想问。”

    他不起身,盘腿坐着,双手抱拳,鼻子似乎要蹬到天上去,相当无礼。

    钟离宴撩起眼皮,没看他,发出一声鼻音“嗯?”。

    一盘盘菜被训练有素的宫女们端上,盘子本该碰到桌面发出的声音被隐去,悄无声息。

    见钟离宴面色不变,大臣心中嗤笑。

    当了皇帝又怎样?

    在他眼里,他还是那个懦弱的卑怯少年,除了相貌惊艳外,没有什么能上的了台面的。

    普通无能,能轻易掌控,那就乖乖当个傀儡皇帝。

    “陛下,微臣听到一事,不知您可有耳闻?微臣听到您虐待先皇,逼迫他写下传位诏书,而后残杀先皇和先皇后,还软禁五公主,可有此事?”

    话音一落,没人敢大口喘息,众人都垂眸望着桌几,一动也不敢动。

    气氛像是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几个年长的大臣心中暗笑,紧紧盯着钟离宴,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心虚。

    他们倒要看看他如何解释!

    钟离宴不动声色地呷一口茶,指节分明,瘦长挺直的手抚把过白瓷茶杯,放到桌上,嘴角微勾,别有深意。

    “是又如何?”

    他不反驳,反而承认下来。

    大臣没想到这一茬,一愣,随即冷笑起来,只觉钟离宴到底年轻,甚是愚蠢。

    他眉头横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陛下,此事简直十恶不赦,大逆不道!微臣数十年来深得先皇器重,万万不可就此罢了。”

    钟离宴面无表情,阳光穿过窗户,落到脸上,显的眼眸色泽颇淡,似琉璃般。

    他直直望去,眉梢轻挑,怡然自得,像是在看一个上下横跳的小丑。

    大臣本以为他会面露惶恐,没想到这么沉得住气。

    见此紧咬后牙槽,不满道:“陛下,您就不说些什么吗?”

    钟离宴不答话,大臣面上尴尬,瞥向周围交好之人,人人垂眸,好似面前的菜肴长出了朵花来,要心不旁骛地注视。

    他心里暗恨,忿忿地说:“陛下如此,老臣对不住先皇多年的栽培提拔,只好以死明志!”

    说着便站了起来,脸上写满悲切,心中得意洋洋。

    他不信钟离宴这个小儿还能云淡风轻。

    若那小儿不制止他,恐怕明日暴君之名就传出去了。

    人心不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钟离宴不可能不知道其中要害。

    今日定要灭灭他的威风,让他知道.......

    “去吧。”少年嗓音淡漠,面容冷然,打断了他心中所想。

    大臣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整张脸红得发紫,只好向柱子走去。

    这时周围有了动静,“陛下,袁老毕竟在先皇手下多年,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袁老这脾气是要改改了,还请陛下恕罪。”

    与袁老交好的大臣这下坐不住了,拉下老脸赔笑着。

    这新上任的皇帝是个硬茬子,看来不好对付。

    众人以为钟离宴会见好就收,给个台阶下,没想到他置若罔闻。

    见此,大臣们想要起身去拉袁老,钟离宴拿起茶杯,扣在桌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啪”。

    声音在空寂的宫殿内回响,激起众人心中一道道涟漪。

    大臣们动作停了,全身僵硬地坐着,不想引火烧身。

    正等着人来拉他的袁老懵了,恶狠狠地看一眼钟离宴,控制力道直直往柱子上撞去。

    他嘴唇几乎咬出血来,气急攻心,想:如此也好,一次伤,换个名留青史的忠臣美名,也值,也值。

    头上一阵剧痛传来,发觉自己没有要晕倒的迹象,袁老便闭上眼,自行倒地。

    从众人视角看去,便是袁老撞柱而倒,也不知人如何了。

    可没有新帝的指示,宫女太监低头站着,身子没有挪动半分,不去搀扶。

    有位年长的大臣按耐不住,他捋着花白胡子,“陛下,您这样是不是太过儿戏了?袁老好歹也是朝中老人,您这样的态度让微臣心寒啊。”

    钟离宴抬眸,眼里温润,笑意不达深处,“不如,你陪他。”

    少年懒洋洋的,站起,长腿一跨,走向那装昏迷的袁老旁边,抬起玄色的长筒靴,一脚踏在袁老的侧脸上,还碾压两下。

    他望向刚刚说话的大臣,掀起眼皮,“来吗?”

    年长的大臣气得说不出话,喝了一杯茶,压下心思,不再说话。

    钟离宴霎那间笑了,他皮囊本就美好,高鼻深目,雌雄莫辨,一笑,显得眼角的泪痣愈深,昳丽无双。

    脚下仍不轻不重地踩着,明明做的是恶行,却让人一时移不开目光。

    众人只见钟离宴踩着袁老,却不知被踩人的滋味。

    袁老脸涨得更红了,只觉脑袋要爆开。

    也不知这看起来单薄的少年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不行,这样下去可真要死了。

    袁老把自己小命看得比什么都重,面子丢了是小事,真死可是大事。

    他猛然咳嗽起来,似是要醒来。

    钟离宴稍稍抬脚,语气晦暗不明,“咦?”

    松开脚,蹲下来,笑意盎然地凝视他。

    袁老发觉头上重量骤然减轻后,拟好表情,打算幽幽醒来,正睁开眼,蓦然瞧见一张放大的脸。

    “啊!”一声惊叫后,因没做好心理建设,他被吓得连连向后翻滚,衣物被地上的脏物蹭得灰蒙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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