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苟旦只把那一句话当寻常的玩笑,谢平殊却实打实地感受到了一种某种危机逼近的惶恐。

    他和傅庭安的确正处在某个微妙的边缘,比傅庭安是男同更微妙的事是,男同傅庭安对他毫无非分之想。

    ——而他一个直男,却在为可能和傅庭安疏远而感到惴惴不安。

    谢平殊再抬起头时,望向苟旦的眼神都多了一丝恼怒,苟旦不明所以地跟他对视,反被谢平殊赏了个气急败坏的白眼,最终不了了之。

    -

    20班的午休非常残忍,翻书声不绝于耳,连李江龙也会爬起来补作业。

    谢平殊的自律时间较为持久,好一阵子没玩,午休也老老实实地补笔记,手机屏幕上是昨晚拍好了的笔记,已经用图库的编辑功能二次勾画过重点,只差没誊抄一遍加深记忆。

    吕一一百忙之中斜了同桌一眼,她见过无数立志洗心革面的差生,从初中到高中,任何时期都有人喊着振聋发聩的口号光荣瘫倒,各种自律APP塞满桌面,学习计划写了小几千字,最后大多半途而废,撑不到一周就会趴下。

    但她身边的这位新同桌,一整个上午都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好,无论是困觉了就去后排罚站的自觉,还是下课后追着老师请教基础的厚颜态度,都让吕一一颇有几分刮目相看。

    此刻,同桌正咬着笔,皱着眉头和眼前的数学考题缠斗。

    其实她知道谢平殊似乎有叹气的习惯,每每遇到难题就会唉声叹气,但午休进行了一半,谢平殊一直安安静静,显然是一直克制着,不愿给同学造成干扰。

    “咳。”吕一一换了个姿势,压低声音问,“哪里不懂?”

    谢平殊怔忡一秒,错愕地看向她,吕一一略有几分别扭,但还是道:“我也再巩固一遍。”

    谢平殊登时喜笑颜开,把卷子推了过去,点点其中的第5题,满怀期待地托腮等她开口。

    吕一一扫了一遍考题,骤感头大,再望向谢平殊的目光又多了些虚假的歉意和客气。

    初中数学,真他娘的浪费表情。

    “不好意思啊,可惜我已经不太记得以前的......”

    谢平殊看出吕一一马上就要反悔,赶紧找补:“我哥出的。”

    没等吕一一反应,前排蓦地转回头:“什么?你哥?体育课那个哥吗?那个傅庭安?”

    他声音不小,连带着前排的同桌也跟着扭头:“哪里哪里,哪里有傅庭安?”

    “傅庭安给你出题了?”后排只差没踩上桌子爬过来看,“出的物理题?我操,傅庭安物理可牛了,据说他高中一直是满分呢,让我看眼让我看眼。”

    原本安静得针落可闻的教室顿时开始一阵隐秘的躁动,周围纷纷探来向往和羡慕的目光。在纪委做作的咳嗽声下依然有人假装捡笔,弓着腰窜来这边:“什么?傅庭安的理综笔记?谢哥,我俩是不是好兄弟......”

    “诶、别吵别吵,嘘。”谢平殊赶紧嘘了几声,让突如其来的兄弟们稍安勿躁,但讲台上的纪委已经站起来喝问:“你们干嘛呢!”

    无人应声。

    纪委又问:“干嘛呢你们!回位置去!谢平殊,记你名字了!”

    谢平殊:“???”

    前排有人插嘴道:“好像说是傅庭安把自己高中的错题本给他了。”

    另一个人唰地站起来了:“放屁,傅庭安怎么会有错题!”

    “诶,傅庭安怎么就不能有错题了,万一是竞赛的错题呢?”

    “去你的吧,你以为竞赛生谁都能当,傅庭安才不是竞赛生。”

    “什么意思啊你?你是说傅庭安智商低不能竞赛?!”

    “我没说傅庭安智商低啊!诶你们女生真的很好笑,傅庭安长得跟娘娘腔似的就一个个帮他说话,那个什么张三,不也是A高的学长吗,不也是考了B大的法学吗,那就不厉害了?也没见你们崇拜他啊!”

    “你说话就说话,扯性别做什么?”

    纪委沉着脸色,黑板上已经记上了一连串的名姓,首当其冲的就是谢平殊。

    谢平殊看得发愣,赶紧去拿刚给吕一一的卷子,解释道:“不是,不是错题本,也不是笔记,就是初中数学,真的。”

    他一抽卷子,没抽动,吕一一正狠狠压着卷子,笔尖在卷子空白处疯狂演算,说好的第5题早就写满了草稿,几句话的功夫,吕一一已经做到最后一道选择题了。

    “别动。”吕一一急声制止,“还差最后一步......不愧是傅庭安,数据出得这么精确。”

    谢平殊:“......”

    谢平殊:“其实他是从网上随便找的题库。”

    “你能找到这么难度适中的题吗?”吕一一瞪了过去,“你知不知道这套题多适合你,简直就是基础中的基础,根本不可能有这么简单的题,必定他特意为你找的,为你量身定做。”

    谢平殊没话说。

    再说下去他就得坦白这题是小升初的预习题了。

    黑板上的“谢平殊”被记了个大写加粗,足可见纪委怨念之深,谢平殊只能无语凝噎,隐忍着旁观吕一一鸠占鹊巢,好好的一张卷子飞快写满答案,直到吕一一撂笔,谢平殊听见她餍足地一声喟叹。

    “好细心啊,学长。把陷阱设在这么细节的地方。”

    ......都说是网上题库了啊。

    -

    和傅庭安说起这件事时,罪魁祸首傅某正押着原告谢平殊在去医院接谢妈回家的路上。

    徐宛在前排当义务司机,谢平殊说得义愤填膺,傅庭安则低头玩手机,极度的漫不经心。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车窗外的景色飞驰着倒退,更迭的路灯仿佛掉帧的电影,卡顿着飞逝,光影也如跳脱的黑白格子,从傅庭安的脸上身上流窜而过。

    谢平殊把手伸向副驾驶,想薅他头发,却被傅庭安一躲:“听了。”

    “你撒谎。你没听。你就是不爱......”谢平殊下意识一哽,脑子里突然闪过苟旦那一堆害人不浅的废话。

    你就是不爱我了。

    那那那那那万一傅庭安跟苟旦一样来一句,没有啊还爱的,他又要怎么回?

    苟旦脸皮跟他一样厚,说完这句还能撅着大厚嘴唇贴过来恶心人,谢平殊常跟他以毒攻毒,比谁更不要脸——那万一,换成傅庭安呢?

    ......傅庭安也不可能这么不要脸吧。靠。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