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选标兵有入选标兵的好,除了评优,起码傅庭安走到七教前,一眼就能望见正在苦训的标兵小谢。
孩子引以为傲的小卷毛被太阳久晒,一点也不蓬了,此时此刻只恨不能紧贴头皮,替谢平殊蔫蔫鸣冤。
豆大的汗珠挂在他的睫毛、鼻尖、下巴,肤色也泛着红,但整个人依旧站得出奇地笔直。
怎么说,就很漂亮。
一种健气的、坚韧的漂亮。
傅庭安站在树荫下,远远地望着场地中央的谢平殊。
大概也就是一两年前,这小孩还是一个见到困难立刻开跑、遇上危险就地卧倒的典型畏难症,一年高三别的用处没有,倒是把谢平殊的气性给激出来了。
回过神,傅庭安又望见在树荫下休息的一连中,前排的一个小男生正巴巴地观察他。
似乎是谢平殊的那个室友。
傅庭安向他轻轻摇头,瞿高峰立刻乖乖别开眼神。
这时候教官教完了口号,对谢平殊万分满意,总算答应放他一马:“去买几瓶水来。”
教官递给他一张卡,谢平殊认出那是军训教官们的临时职工卡,赶紧双手接过:“几瓶?”
教官一抬浓眉,手指一点自己,再点过另两位连长的方向,最后停在谢平殊的脑袋前:“你说,这是几瓶?”
谢平殊受宠若惊,擦了一把汗,撒腿便往食堂跑。
这差事看着辛苦,但也有它的好,就比如说,买水的食堂,它一整天都不会停下空调。
谢平殊对此欢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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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平殊刚跑出教官的视线范围,周身热汗淋漓,立刻放慢脚步,恨不能用蜗牛爬的速度一厘米一厘米蹭过去。
下一刻,却听一声轻笑在他左后方响起,谢平殊下意识一个炸毛,战战兢兢看过去,原来是立在林荫道间的傅庭安。
妈的,吓死人了。
“怎么被单独练?”傅庭安上前,递给他一瓶冰可乐,谢平殊连忙贴住脸,痛苦地嗷一嗓子:“是帮室友,教官就把我拎出去当标兵了。我那室友——唉我靠,我真服了,第一天就准备跟教官顶嘴,你们留学海归都这么不怕死吗?”
傅庭安略微挑眉:“你怎么帮他的?”
“硬说他身体不好,给送去医疗点了呗,希望下午的训练他能清醒点吧。”
傅庭安立即回忆起医疗点那个肤色白皙的少年,若有所思:“个子很高,不爱说话?”
“对对对对对对,学德语的,还喜欢玩恐怖游戏,我丢!那阴间作息跟你没差。”
傅庭安自动忽略了后半句,沉吟一阵,终于记起什么:“我可能见过他。姓什么?”
谢平殊:“呵,你们这些富二代才是一家人吧。”
“不是。”傅庭安正色道,“他认识我可能是因为我妈,但我认识他是因为徐宛。他以前是徐宛做家教的学生,俞偲因为他,和徐宛吵过不少次。”
这。
这是瓜啊!!!
唯有吃瓜会迅速拉近人与人的关系,谢平殊立刻觉得身处狗血三角恋的程思群和自己亲近了一万倍。
不就是恐怖游戏吗?不就是阴间作息吗?不就是不爱理人吗?
这些,通通,不叫问题!
“——所以,”谢平殊凑近了问,声音压得很低,“程思群是gay?”
傅庭安:“......”
傅庭安:“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啊这。
......这该怎么狡辩。
谢平殊默默退回原地,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欲盖弥彰地加快速度往食堂走:“那不是你自己提的...我哪兴奋了,你才兴奋了吧。他要是喜欢宛宛姐,说不定也会喜欢你呢。”
傅庭安凉凉道:“你们是室友,说不定更喜欢你。”
“瞎说,凭什么是室友就喜欢我,那瞿高峰和施晨不是人了?”
“嗯,都有可能。”
谢平殊却蓦地转回头,棒槌似的嗷一嗓子:“室友也未必会喜欢吧,我俩同居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喜欢我啊?”
傅庭安:“.........”
谢平殊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想穿越回几秒前,穿针引线把自己的嘴给缝上。
谢平殊猛低下头,继续往食堂走:“我去食堂帮教官买水,先走一步。”
傅庭安在原地停留几秒,随后追上他,目光却没有落在谢平殊身上,而是和他并驾齐驱地向食堂走,目不斜视道:“你训练量太大了,我给你买点零食。”
“我不饿。你别管我了,这么热的天,你回去吹空调多好。”
“我不热。”傅庭安和他一起走进食堂,未到饭点,食堂里只有一些零散的小吃和加工后的散装零食,傅庭安用自己的职工卡刷了一支烤肠,递给谢平殊,“宿舍里无聊,出来逛逛,还要经你批准吗?”
“如果你不在家宅着,能知道我宅一天?”
谢平殊朝天翻个白眼,咬着烤肠刷了四瓶冰镇矿泉水:“不跟你扯,我回去军训了。”
空调的冷风已经把他吹冷静了,谢平殊不再想把嘴缝上,他只想赶紧逃离傅庭安,至少不至于二次丢人。
傅庭安又刷了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擦汗。
谢平殊颇不自在地抹了把脸,纸巾很快湿成一团,再草草擦一下后颈,基本就已经废了。
“好了,谢谢哥,我真的要回......”
“我不是在揣测你和程思群。”
傅庭安叹了一声,主动说,“我只是没和你联系,不知道你们室友关系,以为这种可以当成普通玩笑。”
谢平殊背影一僵,空调的冷风吹得他浑身发抖,他莫名地一阵战栗,从手脚僵硬到全身,只剩脑子还在飞速运转。
两片唇磕磕绊绊,谢平殊终于发出点声音:“是我先胡说的,也是我自己开不起玩笑。”
这一次明明错误在他,是他先开话头,也是他先失态。
但傅庭安又是这样轻轻松松地原谅他,甚至主动道歉,这根本不是傅庭安平时的待人态度。
傅庭安推了他一把:“去训练吧,我去医疗点看看程思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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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平殊赶回场地时,还在苦中作乐地想,幸好和傅庭安发生了一点小摩擦,不然以他以前和傅庭安聊天的表现,恐怕这四瓶水得买四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回来。
教官看了一眼塑料袋里的水,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你还真就买矿泉水?”
“......啊?”
二连的教官也跟着点点头:“不错啊,很诚实的小朋友。”
谢平殊:“?”
托谢平殊的福,连他加训和买水的时间算在一起,三个连的同学们已经休息了足足二十分钟。
胆子大的甚至已经打了个盹。
教官拍拍他的肩膀:“归队吧,最后给你们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谢平殊小跑归队,一屁股坐回地上,然而刚刚回到群体,谢平殊就捕捉到耳边压抑的弹舌声。
虽小但密,放眼望去,近乎一半的学生都在悄悄练弹舌。
......我丢,倒也不用这么刻苦吧。
没等谢平殊感慨完,前排正练弹舌的男生却扭过头来,一个不经意就喷了谢平殊一脸的唾沫。
谢平殊:再生气也只能保持微笑这亚子。
男生赶紧道歉,找遍身上都没有纸,只能直接上手给他擦,谢平殊连忙躲开,自觉撩起衣摆擦了几下。
“没事、没事。”谢平殊笑眯眯地,“你们也学弹舌啊?”
“都是印欧语系的苦命人。”男生问,“卷毛标兵,你也是印欧语系?”
谢平殊:“我叫谢平殊。”
“噢噢,我叫秦复。”
谢平殊终于摆脱“卷毛标兵”的称号,笑容随之多了一丝真诚:“我是意语的。”
秦复:“我是西语。诶,那你这个弹舌练得顺利吗,我这一个暑假,我恨不得把这舌头拔了。”
谢平殊的笑容更真诚了。
多少个日夜,多少次失败。
他练习弹舌的模样有多狼狈,狼狈到傅庭安趁机往他行李箱里塞电脑。
但现在都可以扬眉吐气了。
这就是,勤能补拙。
谢平殊深吸一口气,自信地发出一串完美无缺的“RRRRR”。
秦复满目惊艳,周围人都望过来。
秦复:“牛哇哥,你居然不喷口水!”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卷毛哥你这弹舌能不能表演一个rap啊?”
“卷毛你是H省人吗?太牛太哇塞了,诶我听说就是H省,确实有些本地人从小就会弹舌音。”
“不是吧,人卷毛这很明显是勤学苦练啊。”
谢平殊:“......”
谢平殊:“谁再叫声卷毛试试?”
或许是他们过于热闹,没一会儿,教官甩着口哨走过来,突然问:“说谁牛蛙呢你们?”
一群学生立刻指向谢平殊:“他,他弹舌特牛。”
教练低头看他,一乐:“噢,你啊,卷毛牛蛙。”
谢平殊:“.........”
wdnmd。这狗屎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还不如跟傅庭安蹲食堂里吹着空调斗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