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替韩家不值，更替自己和太子不值。沈乾那只老狐狸，仗着圣上的信任和纵容，这些年祸害了多少武将功臣。如今，他还敢算计到太子的头上，真是胆大包天，不见棺材不落泪。
韩缨默默听着，仍是一副没什么精神，不动声色地模样。
孟锦里也学他，微微低着头。
这不是她可以随意插嘴的事情。
“小七，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这些忠臣寒了心，待到日后，我定要亲自斩断那只谋害忠臣的幕后黑手。”
朱云逸说出这句话，分明是有意要承诺什么，他要为韩家出头啊。
孟锦里眼观鼻鼻观心，莫名紧张。
身边的韩缨低下头，轻轻地咳了一声，打断太子的满腹慷慨激昂。
“对不起……咳咳咳……”
朱云逸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目光流转，似在观察。
他是不是装的？
故意避嫌，不想他们提起这话？
韩缨低头咳了两声，虚白的脸色，怎么看都不想是有力气耍诡计的人。
“唉，这些年你也受了不少罪。”
郑皇后目露惋惜之情，顺势用手帕点点眼角，似乎有泪。
其实，她只是故意用手帕遮一遮，不吸入他的病气。
说归说，生病的人，总是不讨喜的。
孟锦里抬眸之际，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
原来如此……
她突然间有点明白了。
明白了韩缨的处境有多么地“不得已”。
慈爱温和的皇后，年轻有为的太子，似乎都是站在韩家这一边的，字里行间都透着对韩家的惋惜和支持。
可是，说来说去，总是绕不过一个“等”字。
等什么？等到有朝一日可以华丽翻身的机会，等到太子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交替置换？
说白了，都是空话，空空如也。
孟锦里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韩缨，他的双眸沉静，宛如一滩深不见底的死水，隐藏在峭壁的深渊之下，任凭外头再大再猛的风雨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热闹是旁人，愤怒也是旁人的。
他始终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韩缨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和她匆匆对视一眼，孟锦里先低下了头，顺手拿起茶碗，递给他道：“七爷喝茶，缓一缓。”
她清甜的嗓音，引来皇后娘娘点头赞许。
“好孩子，本宫把七爷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知道吗？”
“是。”
孟锦里缓缓起身，屈膝行礼。
“不必拘束。”
郑皇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过来，轻轻压住了她的手。
那是一只温暖的手，保养得光滑又白净的手，充满力量的手。
孟锦里缓缓垂眸。
双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吸引住了。
硕大一颗的宝石，足有铜钱大小，圆润剔透，熠熠生辉，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直直地看过来。
“你要让本宫早点听到你们的好消息，韩家有了子嗣，哀家才能早日心安。”
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她不可能为韩家生儿育女的。
然而，娘娘就在眼前，她正在等着……
“娘娘。”
韩缨止住了咳，适时开口：“我的身子不好，子嗣之事，太过勉强了。而且……我的病若是好不利索，恐怕子嗣也……”
他欲言又止，似有迟疑。
朱云逸不喜听这些扫兴的话，打断阻止：“好了，你们夫妻俩的事，你们自己做主，母后不要太心急了才好。”
郑皇后温和一笑：“上了年纪的人，都是这样。喜欢小孩子，巴不得眼前天天都有小孩子跑来跑去，热热闹闹地过日子。”
“母后！”
朱云逸轻轻摇头：“您怎么就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她才四十出头，加之又保养得体，不见一丝一毫地老态。
“太子莫要哄本宫开心。”
“儿臣是实话实说。”
母子俩和和气气，有说有笑。
孟锦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刚刚，幸好有韩缨为她解围，否则，她一旦做出保证，那就麻烦了。
谁敢在皇后娘娘的面前扯谎？简直找死！
在钟粹宫坐了不过才小半个时辰，孟锦里就已经感觉到了疲惫。
一刻都不能松懈的紧绷，身心全神贯注，唯恐说错一个字，做错一件事，连呼吸都不能太大声。
待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孟锦里再也忍不住了，长吁一口气，双肩下垂，透着无力。
韩缨整整袖口，盘腿而坐，看着她，缓缓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
孟锦里微诧：“七爷说什么？”
“这样的事，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为难，都只是刚刚开始。”
朗朗的少年嗓音，因着虚弱的体力，吐字缓慢，尾音低沉，莫名有种沧桑感，仿佛一个伪装成少年的老者。
“七爷的意思是，以后我们时常进宫拜见娘娘吗？”
“未必是我们，可能只有你一个。”
韩缨直截了当，让她心里有个底：“我身子不好，车马劳顿，而你，你是娘娘看中了的人。”
如果，她想要知道将军府的风吹草动，孟锦里就是最好的消息来源。
安全又准确，绝无后患。
“七爷，今儿是我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我根本不是她的人。”
孟锦里目露急切，很想为自己辩白。
韩缨抿唇：“我没有说你是她的人。”
“可是，七爷一定怀疑过的，不是吗？”
孟锦里眼睛亮亮的。
“也许吧。”
韩缨避重就轻：“你在韩家一日，就是我韩家的人。”
“多谢七爷。”
这有什么好谢的。
“小事而已。”
“方才，七爷为我解围，我也该道谢的。”
韩缨眸光微沉：“不是为你，我只是实话实说。”
他们管得太多了，要他娶妻，要他生子，简直没有半点做人的自由了。
“我说过的，最多一年。一年之后，无论你我如何，我都会妥善安排好一切，让你可以脱身。”
她太干净了，不适合在这种是非之地打滚生存。
???